她輕笑一聲,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粉色的小扇,展開來,大片的胭脂花印與紙上。她掩住臉,留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眸。
有時候我會想,這扇子後麵的如花笑靨該是怎樣動人呀。
她突然飄進櫃台裏,推開我,從櫃子裏翻出兩碟過期的酥粉花糕。
啊哈,我就說吧,掌櫃的你藏私!
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這點心已經不能吃,她已經驚呼著,然後迅速擱一大塊包進嘴裏,吃相甚是豪爽,隻是與她這身打扮太不相稱。
她一邊點頭稱好,一邊舔著手指上的噴香的油漬,叫一眾茶客盡皆大跌眼鏡。
我越看越覺得她有趣,倒了一杯溫茶給她,慢慢吃,別咽著。
她推開我遞過去的茶,掃了一眼牆上掛著的三件兵器,掌櫃的,來了幾次也忘了問你,你為什麼把這間茶館取名為情器館呢?
我淡淡的回她,隻是隨便一個名字罷了。
她咯咯地笑起來,掌櫃的,你還挺矯情的。她打了個飽嗝,然後轉身向樓梯口翩然而去。
我說,姑娘,你忘了……。
什麼?她回眸一笑,傾城的美色叫我暈眩。
其實我是想問她要錢,因為她每次來點這點那卻沒付過一分錢。有一次她笑,錢嘛,本姑娘是從不帶身邊的,這樣好了,這把扇子留在這裏做個抵押吧。我掃了一眼,皺眉,你這把扇子還不夠我一杯茶錢呢。她有些氣憤,快速的扇起扇子,真是個鄉巴佬,連這消魂扇都不認識。我又笑,扇子怎能銷魂?她無語,深深地白了我一眼。
啊,沒什麼,忘了告訴你,你吃的點心早已經過期了。我笑著說。
她愣住,然後捂住肚子,表情難堪,她一邊迅疾的衝下樓,一邊罵罵咧咧,死人,你給本姑娘好好活著,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
我淡淡一笑,這年頭的女子都是如此彪悍的嗎?
後來有一天,下著小雨,我頭一次看見她靜靜地坐著喝茶。
掌櫃的。她扭過頭看我。
我抬頭,怎麼,茶苦死人了?
她搖搖頭,有沒有更苦的茶?
我的眼裏閃過一絲驚奇,今天什麼日子?
有。
我端著上等的苦丁遞給她,坐下。
她輕輕呷了一口,皺一皺眉,掌櫃的,真的能苦盡甘來嗎?
我點頭,能,隻要你用心。
她嫣然一笑,掌櫃的知道我是誰吧?
我沉默片刻,點頭,江湖第一邪派,胭脂堂堂主,胭脂一笑。
胭脂一笑點頭,這些日子來多蒙掌櫃的照顧。
我擺擺手,微笑。
我自幼孤苦,到處流散,後來僥幸做了胭脂堂主,卻仍然四海為家。有時候想,是不是可以找個人安定下來,做一個普通的女子。這一次我有很危險的任務在身,本來應該動身了,可是,我突然很留戀這個地方,不知掌櫃的可否收留我?
怎麼收留你?我不動聲色的問。
你……有妻室嗎?她紅著臉小聲的問。
我輕輕起身立在窗口,背對著她,眼前浮現的是婉兒墜崖的一幕。我這一生已不配再有愛情。我說,雨越下越大了,我借把傘給你吧。
她低下頭,擱在桌上的細弱蒼白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謝謝掌櫃的關心。我隻怕有借無還。
她說著,仰頭喝光了整壺苦丁茶,深吸口氣,然後走向樓梯口。
胭脂。我叫住她。
什麼?她霍然轉身,手中多了把扇子,掩住臉,隻露一雙泛著瑩瑩淚光的美目。
保重。
她輕輕閉上眼,一顆透明的液體沿著扇子的凹處緩緩滑落。
謝謝。
三天後,東廠都督魏忠賢的府邸突然著火,有人聽見裏麵有劇烈的打鬥聲,然後,再沒有人看見有人從火屋裏出來。至此,東廠一脈作鳥獸散,朱由檢順利繼承皇位,立誌要做個好皇帝,叫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江湖中人皆讚。
我得知這個消息後快馬趕去東廠舊地,翻遍了每一個角落,隻尋得一把已經燒的漆黑的隻剩骨架的鐵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