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直到了八月初,秦慕堯都住在客棧裏麵專心於功課,做會考的準備。到了十六日三場完後,慕堯非常得意。到九月初十日五更出榜,慕堯從四更起來,直等到中午還不見榜文貼出,以為今日不開榜了,四處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題名錄已經賣完了。客棧的老板也買了一張,送給慕堯來看,慕堯從頭至尾看了一遍,沒有自己的名字,他心都涼了半截,連茶飯也不吃了。
他親自去領取自己的落卷,一連領了五六天,再也沒領到手。
慕堯失落至極,這才想到了吳石吳大人。
吳大人見慕堯前來,頓足捶胸嗔怪道:“慕堯呀,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可惜了,可惜了。”
慕堯叩問緣由,他說:“我乃是今科書三房房官,於八月十七才看到尊卷,見頭場七篇,敲金戛玉,句句皆盛世元音,後看二三場,出經入史,無一不精雅絕倫,某當即預定為鹿鳴首領矣。這日薦送,即蒙批中。至議元時,群推年兄之卷為第一。豈知到填榜時,事有反複,竟至你於孫山之外。”說罷,拿出嚴嵩預囑的一張紙條兒給慕堯看,慕堯看罷,直氣得麵黃唇白,久久說不話來。
紙條兒上寫道:“成清縣秀才秦慕堯,品行卑鄙,予所深知,斷不可令此人玷汙國家名器。”下寫“介溪嵩囑”,上麵花押圖章都有。
好久,慕堯才開口問道:“吳大人,門生欲回故裏,因領落卷不得,故前來大人這裏問詢。”
吳石道:“那落卷早已被嚴嵩之子嚴世蕃付給了丙丁,你從何處領得到?”
慕堯聽後差些背過氣去。耳聞嚴嵩父子覆天遮日、操縱朝綱,不想竟至這般猖狂。
吳大人憐恤地對秦慕堯說:“花以香銷,麝因臍死,正此之謂也。我本想給你搭一個台階,哪成想害了你。你還很年輕,異日摶風九萬,定為皇家棟梁。目前區區科目,何足預定得失!若肯更姓易名,另入籍貫,則權奸無可查察。我有一友曾在蠻夷之地為官,現退居於京,此人善交坊友鄉朋,身旁不乏厭勝、茅山、岐黃作降高手,我以為你非此人點撥,不經染俗化教,可惜了滿腹才學,空擲於仕途之外,有悖於祖恩浩德。”
秦慕堯隻聽得雲裏霧裏,但覺得也不妨一試,便答應了下來。吳石當即寫書一封,叫他去尋訪這位異友。秦慕堯拿到書信,回到客棧看了又看,俗話說有“病”亂投醫,決定親自去見識一下這位世外高人……
四
秦慕堯在京城郊外,好不容易找到了這位幽居的弘一眉老者,但見他的居所坐落於林木之中,果真是“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他留著一綹須髯,精神矍鑠,長眉過眼,身穿青藍色的道袍,頭戴五嶽冠,足登船形雲鞋,給人一種離塵脫俗、飄然欲仙之感。
行過禮,慕堯將吳大人的書信交到他的手中,弘一眉見信,先是哈哈一笑道:“這個吳石呀,就是隻管給我推薦人,到了這把年紀還不安生。”由此可見,吳石和他莫逆得很。
讀完信,弘一眉對慕堯說:“秦公子的事兒,我已知大概。可恨的是國運不興,出了嚴嵩如此奸相,自古棘幃多遺珠呀!不知秦公子主意已定否?”
慕堯思忖了一下,說:“大師,我一介書生,除卻功名之外,還有何等一技之長?”
弘一眉點頭稱是,道:“秦公子靈氣逼人、光彩外溢,想必要老夫助一臂之力?”
慕堯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