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剛剛開學，學生們都領到了新書，我也給學生們開了新課。轉眼兩周過去了，班上一名叫陳二亮的學生還沒把書費交上來。我望著二亮難為情的樣子，也不好追問，於是找到校長反映了情況，校長笑著說：“這個陳二亮，今年的書費可能又泡湯了，你可不要催得太緊，這孩子麵皮薄，追緊了他就會不上學了，等過些日子再說吧。”
我問：“他家到底是怎樣的情況？”校長又一笑說：“他家呀，是村裏的困難戶，一窩二鳥！”
陳二亮是一個沉默寡語的孩子，平時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比別的孩子早熟。他很少跟其他孩子來往，在班上也沒有一個朋友，孤獨落寞。我幾次想和他接近，可他卻總是躲避著。我經常聽到孩子們衝著陳二亮說“一窩二鳥”這幾個字，陳二亮對這幾個字似乎很敏感，所以經常跟其他孩子大打出手。我問校長：“這‘一窩二鳥’到底是啥意思？”校長說：“抽空你到他家做一下家訪就知道情況了。”
放學後，我沿著七扭八拐的村巷走去，趁吃午飯的當兒，打聽到了陳二亮的家。當沒有院牆的兩間破舊的小土房出現在我的眼前的時候，我馬上意識到生活在裏麵的人的生活狀態。我在外麵喊了一聲：“陳二亮！”
屋門馬上被打開了，一張胡子拉碴的臉探了出來。我問：“您就是陳二亮的父親吧？我是他的老師。”
那人一臉的尷尬，把他讓了進去。屋裏的情景更使我驚異萬分。隻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孕婦被捆綁在門把手上，見到我做了一個鬼臉，肮髒的臉上露出白森森的牙嗬嗬直笑。我嚇得倒退了幾步。
炕上的二亮跟另一個少了一條腿的男人圍著一盆棒子麵尜尜湯吃得熱汗淋漓。少腿的男人放下筷子說：“老師，二亮在你的班上，叫你受累了。”我說：“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那人說：“二亮的書費我暫時拿不出來，等過一陣子，我一定給！”
我說：“不要誤會，我沒有那個意思，隻是想串串門，了解一下情況。”
我這才知道，少腿的男人才是二亮的父親，開門的那位是二亮的大伯，而被捆綁的孕婦想當然是二亮的母親了。他們肯定是怕她瘋掉了肚子裏的孩子，才捆綁她的。
我望著被煙熏的烏黑的牆壁，嗅著屋裏一股股難聞的氣味，真想馬上逃離了出來。
二亮把我送出好遠，二亮說他還有一個哥哥大亮，正在縣城念中學，學習一直拔尖，尤其是體育在全縣有名，縣裏許多項目的記錄都是他打破的，老師們都說大亮考體校那是綽綽有餘。我知道，二亮是以大亮的榮耀來掩飾他家庭的困窘，尋找心理平衡。孩子們都是有自尊心的。
我說：“你的哥哥確實不錯，我一來到學校就聽老師們說了，他是咱們學校的驕傲！二亮，你要向大亮學習呀！”
二亮突然神神秘秘的說：“老師，我聽說學校鬧鬼，還有狐狸精，你別再那裏住了，搬到我家裏來住好嗎？”
我說：“二亮，你可不要聳人聽聞，哪來的妖魔鬼怪？”心想，要我搬到他家來住，還不如在學校，我受不了他家的氣味，學校即使鬧鬼也比住在他家好一些。
回到學校，校長問我：“聽說你到陳二亮家去啦？”我點點頭。然後他詭秘地說：“你看到他媽媽的肚子是不是又鼓起來了？”我說：“看樣子是懷孕了。”校長一拍大腿說：“這次二亮的書費有著落了！”我聽得莫名其妙。校長說：“等孩子生下來，他家就有錢了。”我問：“為什麼？”“你不知道，他家就依靠這個為生。二亮的爸爸有了大亮和二亮後就做了絕育手術，這孩子是他大伯的！”我萬分驚訝，終於明白人們所說的“一窩二鳥”那句話的含義。隻聽校長說，二亮的媽媽結婚後，她過不慣這種日子，就瘋了，天天衣不蔽體地到處瘋跑。他家為了供大亮二亮上學，至今已經賣了三個孩子了。
我這才知道，二亮的父親是外出跟建築弄殘的。他從腳手架上掉了下來，由於治療不及時，最後不得不截肢了，而且男人的那個家夥兒也隻剩下了一半兒。事後，包工頭不承認這是意外事故，理由是怎麼其他人沒掉下去，偏偏他掉下去了呢？結果隻給了300元錢就打發了。
迫於生計，二亮的父親和他大哥想出了這個下策，就是讓老大和弟媳生孩子。其實這個女人早就屬於兩個男人了，隻不過大亮和二亮不知道而已，更不知道他們自己是誰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