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拉看著躺在床上抽噎著的花燼,輕輕用手替她拭去了淚痕。
“直到誓約中那一天的來臨。”
“那一天?”
花燼不顧喬拉阻攔,她掙紮著坐起身,眼裏寫滿了悲傷:“就是默示真正降臨世界的那一天。”
“生活在陽光下的你們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已經破敗到什麼程度了,”花燼艱難地抬起手,將眼角的淚水擦去,“它就像是一塊內部充盈著蛆蟲,外表卻包滿甜美奶油的蛋糕。”
“你想知道嗎?”花燼抬起頭緊緊盯住喬拉那琥珀色的雙眼,“你真的了解災難降臨之前的那個世界嗎?”
喬拉看著花燼的雙眼,她認得這種眼神,她記得自己的父親在走出法院的時候也是這種眼神。
“在我懂事以前,我的父母就將我賣掉了。在我七歲的時候,我親眼看著自己的雙胞胎姐姐死在了一群被人民們敬愛著的高官的床上,身上塗滿汙穢的體液。”說這話的時候,花燼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之所以會死,是因為她不願意我被那群禽獸糟蹋。姐姐她用她那與我無異的柔弱身體代替了我,被活生生蹂躪至死。”
“我從他們手中逃了出來--懷揣摻雜著恐懼和一絲慶幸的罪惡感逃了出來,在肮髒的角落裏一邊揀食垃圾,一邊躲避著警察的搜查。”花燼不顧疼痛地死死攥住床單,她的身體不住顫抖著,“是宋金山先生救了奄奄一息的我,他把我帶到當時的臨時研究基地內,我就在那裏認識了宋傲。”
“我那時候非常虛弱,連走路都需要別人攙扶。宋傲一開始並不在意我,直到有一天他隨口問了我的身世,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他了,當時我哭得聲嘶力竭的,差點昏了過去。宋傲聽完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似乎很晚才回來。然後第二天我就得知了那幾個有戀童癖的官員被刺殺的消息。”說到這,花燼的眼睛亮了一瞬間。
花燼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我隻知道我姐姐的仇是他替我報的。從那以後我就發誓,隻要宋傲還活著,我就是他的人,我絕對效忠於他,哪怕與世界為敵。”
花燼此時的眼神如刀鋒般銳利,她看著坐在自己床邊的喬拉。
“喬拉上尉,這些年來我在FATear內接觸到了太多社會和國家陰暗麵的資料。第三次世界大戰並沒有改變那些貪婪的人,反而使他們變本加厲,更加依賴核武器的力量。為了得到那所謂‘保護自己不受侵害’的冠冕堂皇的力量,不知道有多少人毫無意義地犧牲了。腐敗的人還在腐敗,逃脫法律束縛的人依舊逍遙法外,多少真相被殘忍打壓,多少人躲進了陰影裏以求自保……這些,你們看不見。”
“姐姐死掉的那段時間,我已經將我懦弱的眼淚流幹了。”花燼閉上眼,“如今我的每一滴淚水,都隻為了我要守護的人而流。”
運輸機這時剛好遇上了一股不穩定氣流,上下顛簸了一下。喬拉默默聽完花燼的話,然後站起身。
“花燼,靠啃食痛苦來生活很辛苦吧?”喬拉背對著花燼,“宋傲已經將世界顛覆了,沒有人能使時間倒流。溫柔地對待這個你要守護的人所創造出來的世界吧。”
花燼愣住了,她看著喬拉的背影:“你難道不恨現在的這個末日一般的世界嗎?”
“恨。恨到了骨髓裏。”喬拉回過身對著花燼強顏笑了一下,“但即便在這樣的世界裏,也還是有需要我珍惜的東西。”
花燼咬著下唇低下了頭。
“你好好休息吧,繃帶下麵塗了藥,別亂動。”說完,喬拉按下艙門按鈕,輕輕走出了醫療艙。
“隻要你還活著,隻要你還肯定著我,那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正確的,”花燼低聲喃喃道,“即使你否定的是這個世界也無妨,對嗎?主人。”
喬拉透過窗看著窗外,月光彌漫在濃霧中,深空是朦朦朧朧的一片,看不見星光。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運輸機機艙內空氣溫度非常溫和,可是喬拉還是覺得有寒意不斷在她身體裏湧動。
喬拉想起自己和父親當年走出法院時的場景。父親牽著自己的手走出法院,沒有陰雨綿綿,也沒有冷風吹襲。法院外的陽光溫暖明媚,年幼的喬拉看著眼前的人們說著笑著走過街道,卻覺得一切都那麼蒼白,甚至連陽光都是涼的。
喬拉緊緊握住父親的手,她抬起頭看著父親,陽光照在她的雙眸裏,逆著光看不清父親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父親的手心被溫熱的汗水浸濕。
“喬拉,”喬拉的父親的聲音有些顫抖,“爸爸對不起你,爸爸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喬拉看著窗外,歎了口氣:“這麼多年了,每次想起來還是會覺得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