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如何笑得出來啊,練就那麼久的自然而然的虛偽笑意,如何在這個時候派不上用場嗬。
因為,她的眼淚,怎麼就流下來。
讓眾人都看到,蘇家當家的,毫無精神癱坐在一旁,垂著那雙血紅雙手,眼淚衝刷著血水這一幕。
那些米粒,一片雪白,從她指縫之間遊走。
那些血液,一片殷紅,從她指縫之間流淌。
無論什麼,她到頭來,都沒有抓住。
女子的年華,還有,他的性命嗎?
天色漸漸黑了。
米鋪也關上門。
蘇敏站在門口,心窩口像有人正在絞擰,不留情地捏住她的心,扭絞再扭絞,疼得她無法開口和任何人說話。
淡淡的血腥及藥味,從她推開的門扇裏飄進鼻腔,她才吸入一口,竟覺鼻翼酸軟,連眼眶都緩緩刺痛起來。
呂青陽躺在古董大床上,閉目養神,臉色比她印象中更白更沒有血色,睫下覆蓋一層淡淡陰影,更彰顯他肌膚的蒼白,他仍有在呼吸,平穩、均勻,一吸,一吐,帶動胸口起伏。
蘇敏咬疼自個兒下唇,慢慢靠過去,佇在床邊,俯身覷他。
他還沒有辦法跟她說話。
她從大夫那裏知道,這一回,那個凶手下的手很重,他很危險。
如果這三日沒有轉機的話,很有可能是因為觸及要害,體內有些地方損傷嚴重。她的眉頭緊蹙的更加厲害,臉色蒼白無疑,全然沒有一分血色。
好像,她也剛剛遭遇一劫,同樣也是病患。
這三日,她想要陪著他。
門被輕輕推開,她望向那個人的麵孔,淡淡問了句:“掌櫃的,沒有抓住那個凶手嗎?”
“他跑得太快,我們硬是沒追上。不過當家的你放心,我們已經報官了,沒多久官府就能捉住凶手,將他嚴懲的。”掌櫃神色凝重,吐出這一番話。
蘇敏的眉頭,皺的更深了,她無奈之極,柔聲說道。“我知道了,你也忙了一整天,回去休息吧,明天米鋪還要正常開工呢。”
“喔,對了,剛才我派人去村子上了,小當家要我請的那位司徒老先生不知道去哪裏喝酒了,聽鄰居說前天就沒有回村。”
這一回,蘇敏似乎連繼續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輕輕揮揮手,算是聽到了的應答。
看小當家不想在說什麼,也不要任何人來照顧呂先生,考慮到她如今的心情,掌櫃的也就沒有安排其他的丫鬟守護,默默退了出去。
傷筋動骨還一百天呢,這一刀太深,應該不太樂觀,這回呂先生真的是有血光之災,難以化解了。
哎,這就是各人有各命。
掌櫃將門輕輕掩上,在門口重重歎了一口氣。
這內堂空空蕩蕩的,似乎連空氣,都是冷的。
蘇敏安靜地望向一旁的夜色深沉,站起身來,走到木盆邊洗清雙手,似乎總覺得那麼濃重的血腥味道,還殘留其上。
是一種不祥的兆頭。
“你替我擋了一刀,當時什麼都來不及想吧,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她低低呢喃著這一句,神色莫辨,擦幹淨自己的雙手,眼神漸漸沉下去。
雖然她知道,不會有人回答她了。
司徒爺爺也不在,她隻能自己做主。
如果他再拖下去,晚一個時辰,就危險一分。
一步步走向那床沿,她俯下身子,臉頰輕輕貼上他的胸前,聆聽著那心跳聲,她知道人一定要清楚何時取舍,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想都沒想就擋在危險之前,而她,根本不該裹足不前,過分謹慎。
這個男人,是救她一命的男人啊,更是那個一直守在她身邊的男人,是命運給她唯一的禮物,她就要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徹底失去他嗎?
她眼神一暗再暗,驀地握住他的手,感受著往日的暖意不在的空虛,她久久望著那張特別蒼白的麵孔,當下做出了決定。
從腰際掏出那一把精致的銀色匕首,自從在暗巷經過那一回襲擊之後,她就每日戴著,以防不備。
如今,她要做的,卻不是防人。
鞘放在桌緣之上,她將茶杯放在手下,一道寒光閃過,鮮血湧出。
滴答滴答滴答……比起今日白天呂青陽血液滴到地麵上的沉重聲音,如今這血液滴入茶杯之中的聲響,卻顯得輕快許多。
她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隻是望著那連連湧出的血珠,微笑著,那一刻,笑意燦爛絕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