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好了,所有人都盯著她的眼睛看,就連蕭殊也微微側頭看她。
孟善將酒在杯中轉了轉,道:“我喜歡的人,他必須……”
眾人點頭,眼裏八卦之火燃得愈加旺盛。
見她抬手,便順著她的指尖看去。她卻指了指自己。
“陪我一輩子。”
小應下意識地看看自己。這算什麼要求?並不難啊!
蕭殊依舊是笑。卻沒人看到他的手於沉默中,在酒杯上收緊,骨節泛白。
一輩子。
這個詞還真是好啊。
世間有情人千千萬,誰都能給她一輩子,偏偏他蕭殊做不到。
他笑了笑,抬起手,將酒一飲而盡。
眾人所能看到的,唯一特別的,便是白徐秋。白徐秋舉起酒杯,道:“徐秋願姑娘得償所願。”
孟善一怔,也遙遙舉杯。
下一個仍舊是雲芯。
便有人問:在座各位,雲芯最喜歡誰。
雲芯嗔怪:“這不是讓我得罪人麼?”
眾人哄笑,卻有應付她那句話:“在座各位彼此最熟悉不過,誰會在意什麼得罪不得罪的,你就放大膽子說吧。”
雲芯道:“芙蕖。”
“哎?”芙蕖莫名中獎,指指自己,“我麼?”
孟善正笑她,卻不留神行到了自己,也答芙蕖。
“哎?”芙蕖連中兩獎,一臉茫然,“還是我?”
“沒想到孟姑娘喜歡芙蕖這樣的人呢。”雲芯的笑容在隱約的月色下有些晦澀。
孟善不動聲色看她一眼,道:“彼此。”
小應和芙蕖忙轉移了話題。
賞心亭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熱鬧。
唯有一人從未被抽中。
孟善將目光移到他臉上,他仍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卻真的從未行到他。她不知為什麼,反倒鬆了口氣。
他什麼都不要說,便是給在座的人最大的榮幸。
沒有人有膽去探尋他的秘密。
孟善亦如此。
不過十七歲那年,孟善倒是接了蕭殊一個更大的榮幸。她從一個無名弟子,光陰匆匆而過四年,被奉為右護法。那個閑置多年的護法之位,終於有了人。
為她主持的,是雲芯。
她一步步走上那個高台。高台上懸掛著一個人的畫像,蕭殊說,那是第一任的右護法,蕭曠淮,也是蕭殊的爺爺。
是他迎娶了閣主符籬。
孟善需要祭拜他,才算禮成,成為名正言順的右護法。她覺得,心情從未有過一刻像現在這樣複雜,欣喜,寬慰,茫然,惶恐……
欣喜於能立於他身側。寬慰於四年光陰並非白費。茫然於未來的未知。惶恐於無法輔助蕭殊繼續興盛下去。
她的腳步忽而頓在石階之上。
雲芯麵露迷茫之色。
她看不到,那個垂頭少女麵上的複雜。
孟善倏忽回首,目光一瞬對上蕭殊。
他仍是微笑。孟善閉上眼,強迫自己想象他的眼中也有笑。
其實孟善知道的,蕭殊的眼中,怎麼會有笑?
耳邊的聲音如流水般想起。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
“善兒一看就是我家姑娘,啥啥穿身上都是頂好看的!”
她邁上一層台階。
“爹爹要去雷州,找點東西回來,你要在家聽你娘親的話。好了,爹爹什麼時候騙過你,什麼時候說要離開過你?”
腳步又是微動。
“他叫孟白因,而你的娘親叫王秋雅,就算你要一個人走很長的一段路,你也要記住,你並非無父無母,你不能哭,不能被任何人欺負。”
“我叫蕭殊,你和我走吧。”
“他是我教的。所以,我教你。”
孟善砰的一聲跪在軟墊上,耳邊的聲音猛地退去,她靜靜抬眸,等待雲芯說話。
麵前,雲芯開始頌詞。
“天上神謫,不過人間淮南。”
“恩及錫類,乃至方興未艾。”
“代代相傳,直至無疆!”
“孟善,你願意成為淮南閣的護法麼?”
“成為閣主的左膀右臂。”
“將你的心,你的魂,你的血,你的肉,皆賦予淮南閣。”
“你願意麼?”
沉默了良久,在場的淮南閣弟子都聽到年輕的少女平靜地聲音從那個挺直的背影前傳出。
她說,我願。
“我願接替前輩,成為淮南閣的右護法,此生不背棄。我願成為閣主的左膀右臂,不離不棄,直至消亡。而我亦願,淮南閣年年興盛,直至無疆!”
“生時親躬,死亦不慟。淮南在前,五蘊皆空。”
而孟善沒有看到的是,蕭殊的嘴角向後揚起,從未離開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