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宸原本打算在香港大學讀完研究生,就去美國讀博士,可是對蘇言一種遲到的使命感,讓他決定回來,大二結束的這個暑假,蘇言在家裏陪蘇音,蘇宸完成了香港大學研究生階段的學習,他將學籍轉回了本市,和蘇言同校,準備在在這裏繼續攻讀物理學的博士學位,這個消息讓蘇言開心了一個暑假,第一次她沒有為開學這樣的事憂心忡忡。她跟蘇宸一樣大,他們同一天生日,可是卻從來沒有一起上過學,她原本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開學的時候,趁著搬行李,蘇言順其自然地把蘇宸拉到宿舍,驕傲地把自己的雙胞胎哥哥蘇宸介紹給宿舍所有的人,走在樓梯過道上,遇到來往路過的人,隻要稍微認識,蘇言就忍不住興奮地向她們介紹:“這是我哥哥,”,“我哥”,“我哥,蘇宸”,“這是我哥”,“這個是我哥”······,她不停地介紹,永遠不覺得厭煩,倒是走在一邊的蘇宸,被她的熱情弄得十分為難,臉上不得不一直掛著尷尬地笑容,一一和那些不認識的女生打招呼。開學的第一天,蘇宸就憑借清秀俊美的五官,卓爾不群的氣質,溫文爾雅的紳士風度贏得了大票女生的好感,他的天才名聲也很快傳遍全校,一夜之間就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每次蘇宸和蘇言走在一起,不管有沒有太陽,蘇宸都在旁邊任勞任怨為她撐起一把堪稱傘界戰鬥機的大型太陽傘,而且自帶角度轉換功能,幾乎不讓蘇言曬到一點太陽,他有時候也會陪蘇言去上課,他耐心很好,別人來問他問題,他都禮貌地幫忙解答,蘇宸“國民哥哥”的形象很快就在學校流傳開來,一開始隻是認識他的女生開玩笑地喊他哥哥,後來哥哥完完全全替代了他的名字,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都開始喊他哥哥,喊得比真的還真,蘇言雖然總是得瑟地跟人介紹自家哥哥,可從小到大都拒絕喊這個傳說中隻比自己早出生了半個鍾頭的人哥哥。因為蘇言的關係,蘇宸對蘇言的幾個室友也格外友好。蘇言一直計劃著蘇宸內部消化的事情,她心中的最佳人選是趙穎。隻是不管蘇言怎麼暗示,趙穎本人好像對這件事並不上心。趙穎一直忙於學習和打工,她對其它的事都不上心,大家普遍覺得趙穎的生活不可思議,也不太讚成她這種為了前途不要命的行為,但是蘇言喜歡她,在趙穎身上,她看到了某種熟悉的影子,像極了她的哥哥,當年的蘇暮,那個時候,在那個邊遠的小鎮,在那個被時代拋棄的村莊,蘇暮也是這樣,為他們的生存做出了所有的努力,在她的意識深處,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那個時候的蘇暮更加真實可靠的人,她不知道蘇暮變成了什麼樣子,蘇言隻從爸爸的嘴裏知道他兩年前已經研究生畢業了,不知道他現在哪裏,在幹什麼,不知道他為什麼還不回來,甚至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蘇言中午腿疼,沒有睡好,在泛著冷意的教室坐了半個小時之後,腿上的疼痛已經完全消失,一股股睡意開始襲來,蘇言聽著聽著就開始低頭瞌睡,她睡得很沉,蘇宸陪她來上課,在旁邊叫了她好幾次也毫無反應,蘇宸想著她可能是太累了,可她睡了大半節課也絲毫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想起她小時候對自己毫不留情的“教誨”,蘇宸毫不憐香惜玉的往她腳上踩去。這一踩果然是立竿見影,蘇言立刻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精神抖擻地和老孫大眼對小眼。孫教授沉默了一會之後,依舊是和藹可親地問道:“蘇言同學這次又有什麼見解?”蘇言神情複雜地看了看旁邊若無其事、依舊在專心致誌看書的蘇宸,又堆起滿臉的笑意望向老教授,十分誠懇地說道:“我······覺得,老師你講得非常有道理。”聽她這話大家忍不住笑了,老孫在講台上也微微笑了笑,說道:“蘇同學睡覺還能聽我講課,我很欣慰,但是做學問不能隻有心動,還要有行動,回去就你心動的內容寫一篇七千字的論文,下禮拜給我。”蘇言訥訥地點了點頭,擺出一副知錯的樣子,下課的時候差點沒因此和蘇宸在教室裏打起來,課間蘇言去上廁所,回來的時候順便環顧了教室兩圈,沒有看到張良,最近張良常常不來上課,讓蘇言莫名地覺得不安。晚上回到宿舍,蘇言在自己的桌子前絞盡腦汁地給蘇暮寫信,突然想起張良的事情,便停了下來,她跟張良同學兩年,張良算得上是她在班上最無瓜葛的人,最近這段時間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張良怪怪的,她往外麵陽台的方向看了看,剛好看見剛剛洗完衣服回來的趙穎,似乎想到了什麼,便向趙穎問道:“趙穎啊,我可不可以問你件事?”趙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問道:“什麼事?”“你有沒有覺得張良最近有點奇怪?”陳久久原本正在為一道翻譯題絞盡腦汁,聽蘇言這麼問,馬上轉過身來發表自己的見解,手裏還拿著一隻水性筆,說道:“他哪裏是最近有點奇怪,他本身就是個巨大的怪胎,什麼時候正常了才讓人覺得奇怪。”“他最近也都很少來上課,而且好像心事很重的樣子。”蘇言繼續說道。陳久久擺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她大一就從數學係轉到了英語係,對她們班上的情況並不熟悉,她轉而問明恩道:“明恩,最近張良很少去上課嗎?”明恩忙著用手機跟別人聊天,隨口說道:“沒注意。”“那你有感覺到張良心事很~重嗎?”她特意強調了這個“很”字。“沒感覺。”問完之後,陳久久擺出一副證據十足的樣子,反問蘇言:“這說明了什麼?”蘇言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我觀察仔細。”“你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陳久久直接問道。“怎麼可能?我瘋了嗎?”蘇言不置可否地擺擺手。······趁她們熱烈討論之際,趙穎適時地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把洗好的衣服又拿去洗了一遍,她低著頭使勁地撮衣服,把水放到最大,不想聽到外麵傳來的言論,麵無表情的側臉籠罩著一股沉重的氣息,連悲傷都被潛藏了起來。她應該喜歡蘇宸這樣的人,像蘇宸這樣聰明,像蘇宸這樣紳士,像蘇宸進退有度,完美得無可挑剔的人,她應該隻是沒有勇氣,她應該隻是太有自知之明,她應該隻是知道有些東西注定不會屬於她。對張良她隻有同情,因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同情,因為對自己的同情而同情他,因為同情,所以才偶爾跟他打招呼,偶爾跟他一起吃飯,偶爾跟他說兩句無關痛癢的話,除了同情之外,不應該再有多餘的情緒······而這份同情也早就結束了,在別人的閑言碎語中結束了。那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是張良,她不該一輩子都承受這樣貧賤悲慘的命運。趙穎被自己的思緒折磨著,痛苦而焦躁,她覺得自己很傻,即便是所有的人,甚至連張良自己都忘了,可她花了兩年的時間都忘不了她受傷時張良背她的那五個小時,這一輩子,沒有人這麼對過她。考慮到趙穎跟張良關係比較好,跟陳久久爭執完了之後,蘇言還是跑來洗漱台找趙穎,跟她說道:“趙穎,我真的覺得張良這段時間不太對勁,我好幾次看到他麵色都是陰沉沉的,好像我跟他有仇一樣,你說他會不會······”趙穎盯著手裏的衣服,很快收拾好了情緒,扔下手裏的衣服,站直了身體,看向蘇言,毫不客氣地說道:“你這次又想說什麼?”蘇言被她嚴厲的口吻嚇了一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見蘇言被嚇住了,趙穎繼續說道:“說他蠢,說他笨,說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數學隻考幾分,說他孤僻,有自閉症,不合群,還是說他又窮又土,心裏自卑?你到底還想說什麼?”趙穎有些咄咄逼人,說出來的話,看人的眼神就如同法官在審判罪大惡極的犯人。蘇言被趙穎的話嚇得有些懵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身體不受控製地僵硬著,喉嚨嘶啞,仿佛有石子卡在裏麵,她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呆呆地看著趙穎的眼神,看著她眼裏不加掩飾的厭惡,那是她從來不曾領悟過的情感,她想逼迫移開視線,可是她的眼睛像是受了蠱惑般,被深深吸入趙穎的瞳孔深處,在她的瞳孔深處蘇言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派陌生與冰涼,還有一絲她不確定地痛快與輕鬆,正是這樣的痛快與輕鬆讓蘇言覺得害怕,甚至膽戰心驚,她不知道趙穎的這些話在心裏憋了多久,她不知道自何時起,趙穎開始對她抱有這樣的厭惡的感情,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趙穎選擇將這樣的感情埋在心裏,最後用這樣激烈的方式向她表達出來。她隻是喜歡跟她在一起,隻是想關心她,僅此而已。趙穎看著蘇言擦眼淚的狼狽模樣,不耐煩地別過臉去,她應該很厭惡蘇言才對,可是當理智漸漸找回之後,在她的內心深處卻升起一股更深的,對自己的厭惡。涼風從窗戶外麵灌進來,一陣一陣地,微微掀動著洗漱台上麵晾幹的毛巾,掠過趙穎裸露在外麵的肌膚,她還穿著夏天薄薄的襯衫,初秋夜晚的風已經無聲無息地改變了力道,她不知道她的疼痛是風帶來的,還是她自己的心帶來的,她痛得全身無力,隻是無論如何,她也哭不出來。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說出這麼難聽的話來,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生氣得失去理智,此時此刻,她已經不能正常思考,她要離開這裏,她不能繼續呆在這裏了,“對不起!”趙穎壓抑著聲音輕聲說了句,越過還在原地低頭擦著眼淚的蘇言,丟下她之前還在用力搓洗的衣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陽台,也沒有理會明恩和陳久久茫然地神情,直接走出了宿舍。趙穎所在的西區宿舍是最靠近籃球場的一棟,宿舍樓前就是一片寬闊的籃球場,這個時候籃球場上沒有任何燈光,人走在其中就像被黑暗淹沒了一樣,趙穎走在這片黑暗之中,腳像是灌了鉛一樣,步履緩慢,整個身體也跟著疲憊不堪。不遠處傳來籃球在地上拍打的聲音,一聲一聲地仿佛也透露著打球人的疲憊和倦怠。籃球場下麵是一片更為寬闊的足球場,趙穎漫無目的地走著,越過一級級地階梯,穿過主席台,習慣性地走下一段又窄又長的階梯,來到她上體育課的這個操場,主席台上打著十分耀眼的燈光,雖然隻是那麼一盞,但整個寬闊的操場卻給人燈火通明的感覺,這個時候還有很多在操場上鍛煉的老師學生,有的在跑步,有的在打羽毛球,有的坐在足球上閑聊。趙穎什麼都不想做,她穿得很薄,冷風吹打在她的身上,她覺得冷,她找不到躲風的地方,也不想找,右臂隱隱地傳來她習以為常的疼痛,她將雙手緊緊地抱在胸前,順著他們跑步的方向漫無目的地走著,一圈又一圈。她想起剛才她跟蘇言說的話,那是她從不認識,也不願承認的自己,尖酸刻薄得她自己都陌生。僅僅隻是為了張良,僅僅隻是因為她不能接受別人在後麵對張良的議論,還是因為她無法接受別人對自己的揣測,她的思緒跟今晚的大風一樣混亂不堪。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圈,直到操場上運動的人慢慢減少,她的心情才一點一點地平複下來,她什麼時候這麼奢侈了,會把時間好在這些無謂的情感糾葛上,她如今的模樣,又怎麼對得起過去那個拚命努力著的自己,怎麼對得起那個咬著牙堅持著的自己。她沒有什麼需要再多想的,她隻要按照以前設想的道路一直往前走就可以了,那是她活著的所有的動力,明天還有她向往著的東西,她看著空曠無人的跑道,迷失的神情一點點地找回了原本的倔強清冷,操場上昏暗的燈光灑在她的身上,將她和身後的建築,樹木融為一體,秋末的晚風吹涼了她的心扉。蘇言從小就沒有朋友,趙穎算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對蘇言來說,趙穎一直是很重要的人,她不知道她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是她不懂得和別人交往,還是她們根本就不適合,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從朋友變成了點頭之交,現在也許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趙穎的話像石頭一樣咯在蘇言心裏,她躺在床上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已經快兩點多鍾了,趙穎還在打著台燈看書,蘇言以前隻知道趙穎學習很努力,不僅專業成績考第一,輔修考第一,拿國獎,英語還說得很棒,她每天兩點多才睡,六點多鍾又要起床。大一的時候,蘇言擔心她睡眠時間不夠,就悄悄把她的手機的鬧鍾給改了,後來趙穎發現,每次睡覺之前都要專程檢查一遍自己的鬧鍾,有時候甚至要用宿舍其她人的手機對時間,後來蘇言再也不敢有改動她作息的想法。這兩年來,她能夠看到趙穎的時間越來越少,蘇言看著她的背影,總覺得記憶恍恍惚惚的,怎麼也無法將眼前的趙穎和記憶中的那個趙穎重疊起來。大學剛開始的那一個月大家一天到晚地都在軍訓,蘇言不能參加軍訓,她就自己一個人在宿舍呆著,讓她頗為驚訝的是,就是軍訓第一天下午,趙穎就站暈了,被幾個人攙扶回了宿舍,那漫長的一個月,她和趙穎常常呆在一起,一起呆在宿舍,一起去吃飯,一起去圖書館看看書。蘇言看書容易睡覺,這種現象在她成年之後變得尤為明顯,她也沒有覺得有多疲憊,但總是忍不住瞌睡,在圖書館的大多數時間蘇言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覺。跟蘇言不同,趙穎是一個努力得有些過了頭的人,在蘇言的記憶中,趙穎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拚了命的學習。有時候她跟趙穎坐在一起,睡到一半手被壓得酸痛,模模糊糊地醒來,總會看到趙穎坐得筆直的側影,和她時遠時近的臉部輪廓,有時候像是做夢,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有時候所有的一切又會一瞬間變得無比清明,瞬間的清明之後,她的神智又會徹底地喪失,轉入更深的夢境。那是九月,陽光明媚,圖書館的空調舒適而愜意,高大的落地窗外圍滿了挺拔的大樹,很多是學校一百多年前種的古樹,枝幹粗壯,綠葉濃密,每棵樹都有四五層樓的高度,微風吹來,樹葉如浪潮般拂動,沙沙作響,反射著耀眼的光線,讓她想起了麥浪,記憶中這個時節田裏麵的麥子就是這樣一波一波滾滾拂動的,有時候蘇言也會迷迷糊糊地看到趙穎側過頭,注視著的她,隔著朦朦的睡意,蘇言不知道趙穎眼底流露出來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隻是視線被夢境拉遠,透過九月明媚的太陽光線,看著趙穎枯瘦而又挺拔的身影,蘇言常常會產生一種荒涼的感覺,一直延伸到夢境深處。在夢裏,蘇言常常會看大一個樣子可怕的傷疤,她都知道這隻是趙穎身上的傷疤,沒有什麼可怕的,可她還是會一次又一次地在夢中被那可怕的形狀糾纏。趙穎胳膊上有一塊看上去十分扭曲的皮膚,不知道怎麼來的,很大的一塊,顏色詭異,猙獰可怕,這個傷疤蘇言隻是在軍訓的時候無意間見過,她問過趙穎,趙穎不願多說,蘇言也就沒有再問,趙穎很少穿短袖,即使是再熱的夏天,她也是穿一件長袖,將袖口挽到膝蓋的關節處。嚴嚴實實地擋住手臂的上部,也許是因為手臂受傷的原因,趙穎是一個十分徹底的左撇子,她的右手雖然也靈活,但是使不上什麼力氣,可以用勺子吃飯,卻拿不住筷子,有時候拿一本書都拿不住。她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軍訓的第一天就因為貧血暈倒,大多數時候臉色蒼白憔悴,整個人顯得沒什麼精神。也許也不全是因為她的哥哥,趙穎身上有著她從未有過的堅強勇敢,執著驕傲,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蘇言以前從來沒有放在心上,當終於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生活已經不知不覺消磨了很多東西,她沉浸在這樣的生活中,無力掙紮,也不願過多的掙紮,她的生活像很小的一片海,海麵平靜無波,微風習習,隻是偶爾不小心喝到一口苦澀的海水的時候,內心才會泛出一絲漣漪,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過多在意的漣漪。蘇言不知道趙穎到底打了多少份工,隻知道她每天都會出去做兼職,大一的時候蘇言也陪她去做了份兼職,在一個餐廳當服務員,蘇言做了一個月,一方麵她成績不好,後來學習實在是跟不上,就沒有再做下去,另一方麵,她也不知道,這樣日複一日地洗碗收盤子有何意義。再喜歡趙穎,她也成為不了跟趙穎一樣的人,再心疼趙穎,她也無法跟她一起承擔,她有她自己要麵對的人生,跟趙穎不一樣,但是同樣充滿心酸苦澀的人生。也許趙穎是因為喜歡張良才說的那些話,隻是因為喜歡張良,如果不喜歡張良,她怎麼會這麼激動?蘇言想起大一的時候,他們全班去山上宿營,當時趙穎摔傷了腿,張良背著她上山下山五個多小時,蘇言那個時候一直走在他們身後,漫長的一路,張良背著她,一聲都沒有吭,連蘇言這個看著的人都感動了,她後來想趁著趙穎跟張良關係還不錯,跟張良交上朋友,做了一些傻事,說了一些傻話,張良一直不願搭理她,蘇言覺得沒趣,也就放棄了最初的想法。蘇言窩在被窩裏,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她仔細回想了一下趙穎給她列的種種罪狀,她發現自己居然真的能為趙穎抒發的觀點找出憑據。她的確是說過張良笨,說過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這是因為那次張良居然可以背趙穎走五個小時,她覺得十分不可思議,聯係一下他頭腦簡單的事實,理所淡然地推斷出他四肢發達的結論。她笑他數學隻考九分,是因為她真的覺得很好笑,怎麼會有人數學隻考了九分,而且還是男生,她從小到大沒正式上過學,也沒怎麼學過數學,考二十幾分情有可原,如果你身邊一個人沒有及格,那當然是一件值得同情的事,但是隻考九分,那就另當別論了,蘇言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想笑,尤其是當時張良看著卷子呆萌的樣子,實在是讓她不能不笑。她說張良孤僻,有自閉症,不合群那也隻是善意的猜測,大一的時候,他們一起在體育館上籃球課,張良總是一個人在看台上坐著,蘇言叫他一起打籃球,拿著籃球興致勃勃地上看台去找他,讓他跟大家一起打球,沒想到張良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自己走了,之後連看台都不來了,而且種種跡象說明,張良對她很不喜歡,後來經過觀察,發現她並不是個別現象,她也就稍微推測了一下張良淒涼悲苦的身世,給他的性格做了一個大致的猜測,這個猜測,蘇言也就跟趙穎一個人說過,完全是玩笑話,如果不是趙穎提起來,她早就忘了。她說他又窮又土,那也是有很深的原因的,因為那段時間她正在努力試圖跟張良建立友誼,可是張良正眼都沒看她一眼,她心中氣憤,就根據他的外形隨口說了一些氣話,有誰像他一樣,一年四季就穿那麼一件衣服,連冬天都不知道加一件,那種感覺像是專業的挖煤服,蘇言也不知道挖煤穿什麼衣服,但看了看張良黑黑的衣服,就是很和諧地把它跟挖煤服聯係起來,還有他的頭發,亂七八糟,這跟那些街頭混混的發型完全是兩個概念,人家好歹也是精心打理過自己頭發的,隻不過是審美出了點問題。她說張良自卑,那也就隨口那麼一說,一個人都已經淪落到這種程度了,他還有什麼理由不自卑?張良要稍微自卑一下才是正常的,至少證明他對得起黨,對得起國家,對得起社會主義榮辱觀。蘇言此時此刻無比後悔自己這些亂七八糟的推論,趙穎知道了都這麼生氣,還不知道張良聽了之後會怎麼想,而且她好幾次發表個人對張良的看法的時候,張良都很不湊巧地在事發現場。由於晚上憂思過重,蘇言第二天醒得很晚,七點四十才勉強起來,宿舍裏其她的人早就走了,蘇言飛速洗刷一下,拿起晚上收拾好的書包,就往教室跑去。由於跑得太急,上樓梯的時候,蘇言一個階梯沒有踩穩,整個人險些往後倒去,好在旁邊有人即使扶了她一把,蘇言驚魂未定,想跟好心人說聲謝謝,卻不料正對上張良那張讓她自我反省了大半夜的臉。蘇言想起自己的種種惡行,趕緊在張良放手之前站穩,把手臂從張良手中抽了回來。她以為張良看到是她之後多多少少會有所反應,沒想到他連多看一眼都沒有,就直接往前走了。蘇言趕緊追了上去,“那個,”他走得有點快,蘇言本來就已經很累了,跟著他的步伐有點困難,“謝謝你啊!”張良沒有說話,也沒有對蘇言的謝意作出任何反應,蘇言念在他不善言辭的份上直接原諒了他,繼續說道:“最近這幾天你怎麼都沒有來上課啊?”“······”“我沒有別的意思,同學那麼久,互相關心一下是應該的。”蘇言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還沒說兩句,他們就到了教室,教授已經在講台上了,還沒有開始講課,張良在靠後麵的位置坐了下來,蘇言不敢坐在他旁邊,就走到前麵,坐到了明恩旁邊。下午張良沒有去上課,隨便找了間空教室坐著,一坐就是一下午,下課之後,零星地有人進進出出,他一直沒有離開,而是在教室裏坐著,他原本就是獨自坐在教室最後麵,現在是吃飯時間,整棟教學樓都沒什麼人,黃昏的餘輝帶著溫暖的色調,在空氣中緩緩流淌,而時間卻像是悄然停止了一般,教室顯得異常靜謐,張良身上本來就有種遺世獨立的氣質,現在越發地顯得孤獨。他這段時間一直在猶豫,而現在,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起身往外走去,來到他熟悉的永安路,永安路是一條人流量並不大的街道,這條街並不寬敞,沒有設圍欄的小馬路剛好可以容得下兩排汽車不停來回的穿梭,加上一些摩托車和電動車就顯得有些擁擠了。街上熙熙攘攘的走著些人,不遠處有個穿著橙色衣服的清潔工在掃堆積一地的黃葉,街道兩邊的樹粗壯嶙峋,滿樹黃綠交織的樹葉為街上的行人帶來一地陰涼,現在已是十一月,有些樹葉已經開始飄落,再過幾天,它們會徹底枯萎,當生命走到盡頭之後,滿樹的黃葉變回一天一天地掉落下來,景象頗為壯觀,但帶給的這些工人的卻隻有繁重的打掃工作,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張良背著一個黑色的書包,雙手不怎麼協調地擺動著,在水裏生活了太久,時至今日他還不太習慣人類的走路方式,老人以前教他走路手臂要和諧地擺動,但他怎麼都學不會,後來也不想再學。斜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微微低著頭,沒有看前方的路,永安路是他能夠憑記憶走的為數不多的路中的一條,兩年前,他便是從這條路走出來的。他在一家很舊當鋪前停了下來,張良抬起頭看了看上麵布滿灰塵的招牌,招牌上寫了四個字:吉祥如意,沒有太多的猶豫,張良推開門直接走了進去。當鋪有些淩亂,門雖然常年緊關著,但裏麵很多地方都積著厚厚的灰塵,店內光線昏暗,有些陰涼潮濕,氣氛顯得有些詭異,這七年來,張良很少感覺有什麼人進來,店裏長年累月都是白發蒼蒼的老人獨自坐在櫃台後麵,而現在老人似乎也不在。張良打量著這個地方,第一次如此平靜。他有時候忍不住懷疑,這樣活著,在這種陰暗狹窄,不見天日的地方,真的就比獨自一人在海裏更好嗎?在這個沒有陽光,空氣混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