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遺言是分作兩部分的,分別裝進兩個巴掌大的羊皮袋子裏。
當時母親按父親的臨終囑托,隻給了孜青貢布第一封遺書,第二封遺書暫由母親保存起來,說等時間到時自然給他看。
孜青貢布來到祠堂,對著父親覺堅老爺的靈位深深跪拜下去,展開了第一封遺書,隻見上麵寫道:
孜青吾兒:
自送爾入直貢梯寺後,日夜想念。兩年以來,思念成疾。
許是上天早有定數,吾略知天機,掐指算來,四十有八,必有奪命之災降臨,命數難違,吾當去矣,故留此書,請孜青吾兒務必遵照執行。
一、知爾很難修過白骨觀,停止修煉,娶妻生子。
二、接手經營茶鋪,盡爾所能擴大規模。經營所入,除必要支出,勿亂花費,有朝一日恐諸多銀兩皆不足以達成願望。
三、勿向他人打聽及宣講吾之西逝相關事由,待八年之後及爾可知時,自可開啟第二遺書,一切悉有安排。
切記!切記!
遺書的字跡十分工整規範,看上去似乎是父親在心平如鏡的時候寫下的,而且寫得十分用心。這字跡和他平時記帳的字跡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一點也不像一個人臨終前寫下的淩亂字跡。
看過父親的遺書,孜青貢布心裏增加了更多的疑惑。
經過三年多的觀禪修煉,雖然沒能修得正果,但孜青貢布在觀察和思考事情上進步了一大截。
從父親遺言的語氣看來,似乎父親應該知道自己連白骨觀都修不過,更別說那拙火定。但為什麼還要不遠千裏把自己送去直貢梯寺修煉啊?
自己離家時,父親覺堅老爺還精神抖擻擻,身體健壯如牛,咋會因“思念成疾”而一病不起,撒手西去?
當時孜青貢布越想越覺得這中間有問題。
還有直貢梯寺那個虛木上師,為什麼不按密宗正常修煉程序教授自己?難道真是父親授意的,所以父親會預先得知自己修不成白骨觀?
父親為啥又要這麼安排?
父親的遺言所說娶妻生子,努力經營茶葉商行,難道是為那“有朝一日把所有銀兩花出去還不夠?”
父親是什麼意思?到底要自己幹嘛?
……
難道這中間有陰謀?父親的死是不是與這陰謀有關?
遺書上字跡如此工整,難道非父親所寫?
誰在背後操縱著這個陰謀,父親哪怕付出生命代價也必須得聽從於他?
父親去了,還要自己娶妻生子振興家業來為那個陰謀服務?
問題太多了,當時的孜青貢布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吧,佛說一切隨緣,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
接下來的十年,自然是按父親的遺言行事。孜青貢布娶了妻,生了兒子,不斷擴張生意,近二十家雪域飄香的品牌分店,被開到了茶馬古道必經的許多城鄉去。
1957年,藏曆火雞年,妻子生下了第一個孩子,孜青貢布欣喜不盡。那是個男孩子,孜青貢布為那小小的生命取名哈圖貢布。
就在同年初冬,母親堅持撤下了孜青貢布剛回家時在接風宴上認識的六個夥計,又不惜高價從德欽請了一個民間探險訓練小隊教習他們探險基礎,當時的訓練地址選在了梅裏雪山。
也就是從那時起,孜青貢布雖然不明白母親為什麼會作出這種安排,但生命中卻有了第一次機會真正見識藏地雪山的神奇。
民間訓練小隊的次仁旺傑告訴他們,他是訓練小隊的向導兼副教官。孜青貢布一行七人跟隨次仁旺傑抵達了梅裏雪山山腳,臨時駐紮在一個叫明永的小村莊。
小村莊的名字來源於村莊之上的一條冰川,名字叫明永恰。“恰”在藏語裏就是“冰川”的意思。
小村莊很小,當時隻有十來戶藏民,總人口隻有幾十人。村莊附近有座寺廟,名叫太子廟。
據次仁旺傑講,太子廟是朝拜神山的香客煨桑之地,分“滾堆”和“滾美”兩部分。“滾堆”是太子廟的上寺,“滾美”是太子廟的下寺。宗教信徒們朝山轉經時,依照先下寺(滾美)後上寺(滾堆)的順序轉經拜佛。他們在太子廟轉經朝拜後,就徒步攀爬聖潔的明永冰川,他們視此為吉兆。
民間訓練小隊的主教官吉多拉米告訴他們,七人將在這裏駐紮半年,除了每半個月休假一天外,其餘時間都得進行野外訓練。
孜青貢布他們到明永村的時候,是頭一年的冬天。整個訓練周期從那時起,一直到第二年五月份才結束。
紐巴恰、斯農恰、明永恰和濃鬆恰是梅裏雪山的四大冰川,但在訓練的半年裏,一行七人隻有機會見識明永恰,原因就因為明永村是他們的訓練營駐紮地點。至於其他三大冰川,隻有在野外訓練時才遠遠地看上幾眼。
每逢休假的日子,孜青貢布等七人就會纏上他們那個可以當向導的副教官次仁旺傑,或步行或租騾馬代步,到明永恰大冰川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