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芳手裏拿著織毛衣的釺子,在他大腿上又刺了幾下,說道:“你昨晚上沒有睡覺啊?讓你幫我挽個毛線都睡著了。”
馮風低頭看到自己坐在沙發上,雙手腕子上搭著一圈紅色的毛線。孫文芳坐在對麵的凳子上,這邊的線連在她手裏就是一個毛線團子,繃直了,澀得發慌。
“哦!”他說了一聲,繼續把手配合著她收線的速度左右搖擺起來。馮風看了看客廳裏的陳設,冰箱還是那隻老式的。電視雖然不是黑白了,但還是用的一個屏幕微微鼓出來的小彩電。那時候用顯像管的老電視不僅體積大占地方,而且屏幕還是一個往外突出的球體。每次要換台的時候也很麻煩,特別在冬天晚上的時候,每次都要從鋪蓋裏鑽出來,走到電視機麵前,對著上麵的按鈕狂摁一通。
他挺了挺腰板,和被坐著的這隻沙發靠背做了一個對比,揣測自己身高也許連一百五十公分都還沒有到。他初中二年級就長到差不多一米五五了,也就是說現在大概是在小學五年級到初中一年級這個階段。
茶幾下麵擺著一個燒得紅彤彤的老式電爐子,那是前一二十年在冬天的時候很流行的驅寒工具。他奶奶掀開房間的門簾子走了出來,到電爐旁坐下,和馮風說道:“明天星期一,你早上出去的時候要多穿件毛衣,天氣預告說這幾天溫度會持續降低的。”
馮風點頭道:“知道了。”又把手伸向她,“奶奶幫我接手一下,我去上個廁所。”他到廁所去走了一圈,那時候還沒有自動衝水的水管,廁所裏擺著兩隻蓄水的大塑料深桶。他又轉悠到房間裏,寫字台上的台曆上有一個大大的“25”,是紅色字。那時候的台曆,周一到周五的數字是黑色的,隻有周末那兩天的才是大紅色。馮風撕下那一頁來看,“1997年1月25”,他又來到1997了,那個月份正是小學六年級的最後一學期。
他剛從那個有鍾苑麗的2015年逃出來,馮風這次打算要在這裏多呆一段時間。每一次從另一個時空回到2015年,就總有那麼一些事情會發生逆轉和改變。現在都搞得每次回去都像是在買大買小的賭桌上開骰子似的。馮風感到疲憊和倦意,他隻想要靜靜地在人生旅程的某個階段停留下來。
第二天早晨的陽光稀薄得很可憐,馮風賴在床上不想起來。他奶奶進來房間催促好幾次,他才穿上衣服,草草吃了幾口早飯,背著書包就上學去了。
他小學是在一所市級重點小學念的,不是他成績有多好,而是因為戶口歸屬地在那兒。學校離家有三四個街口,小學生磨磨唧唧的速度走個三四十分鍾可以到達。
冷風從人的脖領子往裏麵灌,馮風縮著脖子,貼著街沿走,躲在那些商店的屋簷下。把手合著在嘴邊嗬氣,然後呼呼地搓著。
“嘿......”路邊乍地竄出來一個人,把他嚇了一跳。馮風心裏想著“神經病”,因見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也就沒有罵出口來。
那女孩兒戴著頂毛線帽子,一綹劉海罩在眉毛上。狹條臉到下巴的地方逐漸尖下去。她瘦窄的上身穿著綠色的防寒夾克,胸部卻微微鼓蓬出來。一雙細長的腿穿著稍顯寬大的牛仔褲。又濃又長的眉下長著對漆黑的大眼睛,笑眼彎彎地偏著腦袋把馮風看著。
馮風夷猶了一下,帶著試探的口吻道:“你......柳亦青?”
她原地跳了兩下,說道:“這天氣真冷!”
“真是你!”馮風笑道:“幾年時間你就長這麼大了?”他這麼說了,立馬又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蒼老的,曆經無數歲月磨難的老人,心裏不免有些悲涼的意味。他看了看柳亦青,她不僅長大了,而且個頭還比自己都高。
她也搓起手來,和馮風並軀往前走著,“你周末的數學作業寫完沒有?”
馮風挑了挑眼,他昨天才到這裏來,這麼十來年都過去了,他哪兒記得自己在1997年1月的24、25這兩天有沒有寫周末作業啊?不過依照記憶,他的作業是從來沒有拖欠過的。於是說道:“早就寫了!”
柳亦青道:“那你借給我抄幾道題,我實在做不出來。”
馮風點了一下頭,“嗯,你抄就是。”心裏卻透著奇怪:柳亦青不是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就沒有再和我說過話了嗎?之前他倆是非常近來著,後來慢慢長大了,對異性開始有一種向往的神秘感。學校出過幾起早戀的醜聞後,所有的孩子就都開始遵守起“男女之間不過多來往”這條不成文的規矩的來。那時候柳亦青也就慢慢地沒有在和他一路上下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