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雨最是陰冷,這樣的天氣街上空蕩蕩的,偶有行人不是備齊了雨具匆匆而過,便是尋個屋簷避上一避。
是以,街中出現了一個淋得濕透,仍似優哉遊哉閑庭若步的女子,就顯得十分突兀。可若有人能透過雨幕瞧清楚女子的神情,便不會感到愜意了,隻會,心生憐惜。
一輛馬車疾馳而過,女子也隻不過下意識的稍稍閃身避過,全然不在意四濺一身的水花連同地上的汙泥。
“明心!”馬車猝然停了下來,走出一錦衣男子。看到女子並無回應,男子追了幾步,一手撐傘一手拉住了女子。
“是你啊。”明心淺淺笑著,卻一點都不似在笑,皓月般的雙眸較之以往暗淡了許多。
將傘探過明心頭上,仔細觀察了一會她的笑容,男子才換回了往日的嬉皮笑臉:“小心心,你這昨日找雷公,今日想尋電母嗎?”
“桓逸,你說的那壇酒,還有嗎?”明心輕聲問道。
桃花眼裏飛過一絲詫異,明心幾時如此認真的叫過他的名字。桓逸攬著明心,笑道:“有,自然有的。小心心都說陪我了,我怎麼舍得一個人喝。走,小爺這就帶你嚐嚐二十年的桑落釀。”
桓逸扶著明心上了馬車,翻出一個貂皮大氅將她圍好,同駕車的小童道了句梅園。待馬車一動,他又從車櫃裏拿出一個酒葫蘆:“這竹葉青雖比不得那二十年的老酒,卻也是佳品。來,喝兩口暖暖身子。”
明心上車後一直木木的盯著前方,可又像什麼也沒有看。
“喝了酒,就不會冷了,對不對?”如同自言自語的喃喃道。
“是啊,不會冷了。”桓逸打開壺塞。
“喝了酒,就不會愁了,對不對?”
“呃……不愁。”桓逸拿著酒,有些許遲疑。
“喝了酒,就不會痛了,對不對?”
“小心心……”
不待桓逸說完,明心突然一把抓起桓逸手裏的酒,狠狠喝了兩口。
她原本以為隻要是酒,就一定非常的辛辣激烈。可此刻,她卻沒有感到任何不適,或許是身心早已麻木,口中隻餘淡淡的醇香絲絲縈繞。
“好喝!”死寂的語調總算多了些許生機。
明心又灌了幾口,卻被桓逸搶過了:“小心心,你答應陪我喝桑落釀的,若你現在喝趴下,一會兒誰陪小爺我呢~”
“好。”明心爽快答應,然後閉上了眼睛,沉默的如同不存在一般。
桓逸微皺眉頭,嬉皮笑臉被深深的無奈替代。
梅園大門典雅氣派,四周圍牆高高聳立。梅園自然要有梅花,這裏的梅花種類齊全,無論是明心見過的還是沒見過的,株株都是精挑細選。
然而,這一朵朵梅花再如何稀世珍貴,也在這場冬雨下凋謝,紛飛。
桓逸帶明心來到梅園後的院子,尋了一身男裝讓明心先換上。明心也不推辭,在偏屋換妥當,才找到桓逸。
“是這個嗎?”明心看到桌子上一大壇酒,卻被桓逸倒進酒壺,又分到小小的酒盅裏麵,頓覺礙眼:“這麼小氣,沒有碗喝嗎?”
桓逸隻好叫人拿來兩個碗,二人你一碗我一碗,不做聲的匆匆喝著。
直到七八碗過去,明心漸漸有了醉意,望著一臉呆滯的桓逸問道:“怎麼?叫我陪你喝,現在又舍不得了?”
二十年的桑落釀啊!冒著被老頭子打斷腿的風險偷出來,卻被明心如此糟踐。桓逸倒沒覺得有多心疼,隻是想不到明心酒量竟這般了得:“小心心,你要什麼都給你,小爺對你可從來不吝嗇呢~”
“你們男人都這麼油嘴滑舌嗎?”明心晃著手指向桓逸。
桓逸衝明心風情萬種一笑:“不然,如何讓女人喜歡?”
明心又喝了兩口,醉笑著撐著頭:“難怪我娘說啊,人這一輩子會喜歡很多很多人。簡直防不勝防啊。”
“看來小心心也很喜歡小爺我呢~隻是不好意思承認,是不是啊?”桓逸稍稍向明心身前傾了傾,笑的花見花開。
明心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千嬌百媚,正了正身子,慢慢向他靠攏,再靠攏。臉和臉越來越近,就在能清楚的感受到對方呼吸的時候,明心頓了一會兒。接著她的唇,輕輕柔柔的在桓逸的唇上觸碰片刻,之後她才悠悠的退了回去。獨留下一尊傻眼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