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說了太多關於他的過去,言語間他右眼角淚水打轉,左眼受過傷害,顫抖的手經常在擦拭著,永遠也不能擦拭幹淨,他說右眼也不太見得亮光。老馬還說他的世界有一半是黑暗的。
“這人啊,命運福分一半,努力怕站不住一半。”老馬的言語中透露出他些許對命運的埋怨與上天安排說法的肯定。再看看他的嘴角,由於眼睛受傷牽扯了麵部神經抽動得厲害,這樣讓他說出利索的話很是費勁,但他總把握得很好。他就不算是受命運擺布的人了罷!
“小沙。”老馬總是會這樣叫我。“十幾歲的年齡,不適合來這種地方,你要往城市裏發展,城市裏撿個廢品也總比這強的多。”
是的,十幾歲的稚嫩在這裏會老臘得像個四十歲的麵孔。
“不,礦老板有錢,我是奔著做老板來的……。”我暗自深埋那三個麻袋的豪情壯誌,我說我是奔著暴富來的。我一直記憶著端對我說過的話:個舊老板的錢都是用麻袋裝的。
“那錢不是你想的容易,礦山複雜,你沒有背景沒有勢力不行的,你年齡還這麼小,你還不懂。”
當然,我徹底不會相信老馬所說,我在心裏自問:地位、勢力、關係、背景不是靠自己爭取的麼?我就要在礦山掙到大錢,成了爆發戶,成為米穀粗黑砂鍋那樣的人物。
可在幼稚無知的思想裏,有些堅持隻會帶來不盡的折磨,隻是暫時我還沒有明白。不過也是好的,它始終給我帶來一股衝勁。
黃季也從營頭出來了,手指夾著香煙,他特別喜歡抽煙。那時候,我對抽煙反應不好,我要求自己要有良好的生活習慣,還暗自嚴格要求自己不可改變。我現在正用猜測的目光掃描他,那是因為剛才老馬說的那個戳瞎他左眼調皮的小孩就是他。這讓我表示懷疑,至少幾個小時的相處感覺黃季不像老馬所說的那樣。老馬所說黃季的父親以前是木沽鄉鄉長。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從木河衝新調來的黃鄉長不到兩個月就在木沽出了名聲。他帶來水利興修工程,全鄉熱情高漲。挖溝的挖溝,鋪管的鋪管,蓄水池也由原來的老式小石砌井改為毛石混凝土水壩。水壩就在上卡村。上卡村因為地理優勢自然沾了不少好處。比如挨近幾個村子吃他們的水,就得每年交租金,水渠從他們山場經過也要付給地皮錢。
老馬的父親,生平愛結交貴人。
就在黃鄉長上任的幾周就擺了酒席,殺了雞宰了羊。當天鄉裏來了好多領導,村支書馬季推薦了老馬父親,水利工程就在當天落實給了老馬父親。這是土地下放以後本地第一個私人承包工程項目。老馬便與黃鄉長成了熟人,經常來往,喝酒劃拳。村子人都感覺老馬父子會依靠黃鄉長大發富貴。那時,經常有人議論紛紛,隊長三爺爺見了他也給麵子,主動遞煙。
當時,黃季才八九歲,在鄉完小念二年級。黃鄉長領他到老馬家吃殺豬飯,他硬是要老馬給他做個玩具。就在那天,老馬的眼睛讓他給刺瞎了。酒宴不歡而散,當天就翻了臉,村子一下子變了天,眾說紛紜的成了悲劇。
自那以後,老馬父親一下子地位滑落,比以前相差了萬倍,就連他的旱煙鍋別人都不願意抽了。
老馬父親的自來水工程剛到一半,扯皮成了爛尾工程。一直到過了五年才又從新動工,由城裏老板來做,老馬父親因此賠了不少錢。
黃季坐下來遞給老馬香煙,很親切的稱呼馬叔。
老馬與黃季間看不出任何過節,如我看來是工友也是陌生人一樣,或者這裏分開就不會再遇見。他們是怎麼樣的恩怨又是怎麼樣的化解,這讓人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