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人生的第一天上工,掉水坑裏了,同時也看見了別人的故事,看見了生活的不易,便忘記了水坑。始終,我心裏不是個滋味,滿是埋怨,悔恨,膽怯,恐懼與不安。是三個麻袋的誌向讓我一直煎熬到了放工時間。
照樣還是兩個小時才走出坑口,此時,西照太陽映在對麵拉達衝山口,一出坑口,陽光照耀過的大地,一股熱浪撲麵而來。“溫馨的笑容”五個大字在坑口的牌坊特別溫暖耀眼。
這天算是熬過來了。我有種洋洋自得自己還活著的內心歡喜,同時也害怕著明天的班口。像我這種礦工新人,每個應該都有過這種心理。
那晚,我算是徹夜未眠,思考鬥爭是否要留在這裏。回去會讓人笑話至少一年半載,我還沒有實現三個麻袋裝錢的理想。再說,我根本沒有回去的路費啊,哈哈!就那兩百多塊支帳,還得不亂泡用就得半個月班口才能抵清。我便換了種方式鼓勵自己,幻想著通過自己半年或是一年的努力,存些錢往城市闖蕩一番。當然,是不是可以先添置一台手機,有身像樣體麵的衣服鞋子。還有,能不能過年回家給父親捎上二三十斤好酒。
父親對我說過,在外要誠實本分,紮實肯幹,遇到好的女孩要抓緊,人一晃就老了。而我,我總是惦記著我用來裝錢的三個麻袋。
總之,有很多我需要用金錢完成的事,那些日子裏,我想著天上會不會掉餡餅?也會想著回轉到現實,等待機會,便強烈要求自己接著繼續上班,不要害怕。這晚,怎麼也睡不著,糾結的內心戰鬥了一個長夜。
雖然在接下來的工作中,嚐盡了苦頭,肩膀上全是淤青紅腫,腰間脊柱的骨頭全都磨破了皮,全是血絲,小腿每天都要抽筋,腳趾也被礦沙磨成了潰爛。但我還是咬牙堅持著,我知道習慣了,適應了就會好的。
一直以來,我認為勞動是光榮的。但是如此高強度的勞動已經過了極限,像是在折磨生命。老馬他們告訴我習慣以後就好,我表示懷疑,但精神上相信了。讓我一直堅持熬著。
十月九號這天,竹葉山坑舉行十周年大慶,工人放假。
工頭預支工資,每人支給我們二百塊,這是工人最高興的時候,畢竟都有錢了呀!也不管這是不是受罪賣力苦掙的,還是什麼心理,一個月就五百多塊錢,一到預支工錢,都怪舍得花,誰也不去計較後果。
出了拉達衝山口,背麵翻過幾座山頭就是老廠街。順著公路的主街每天擠攮不通,江浙過來的劣質衣服,廣東來的次品襪、鞋墊,盜版光盤、便宜收音機,掛滿路旁的攤子,琳琅滿目。羊肉狗肉湯夾在熱鬧裏,就順路支起了鍋樁,坐滿了前來犒勞身體的工人,他們劃著拳,喝著酒,吵嚷著生活。
最為熱鬧的還是那幾家僅有的歌舞廳,就躲在“新加坡”小山包後。小姐們當街攬客,懶洋洋的邋遢靠在門口,見了男人就噓幾聲口哨,伸出一個彎鉤的手指,做出婀娜多姿的姿勢招攬著生意。
人流進出最大的是新開的兩家手機店鋪,擠滿了很多需要趕上潮流的人。手機是新型產物,難免價格貴的咬手,很多人也隻能是進去看看便又轉身離開,偶爾會是工頭模樣的人和扛著馬刀的偷荒馬仔買走了幾個,用來做炫耀的本錢。
大家熱情高漲,就想用錢犒勞自己。約上一頓狗肉是礦工的最高生活,那時便是放開的喝,放開的吃,誰也不再計較至少三天工資的平攤夥食費用。
“新加坡”是最熱鬧的地方,白天熱鬧,晚上更熱鬧。花五角錢就看一場錄像,那是礦工最實惠的消遣,白天一般都是武俠電視劇,晚上九點以後每家錄像館都是黃色片子,於是就水泄不通了。二牛與三通從上街開始就沒有出過錄像館,黃季笑話說明天早上他倆就渣了大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