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男女手拉著手閑逛的事情,在我的村子,通常看做是不正常的行為,是要接受唾沫星子的,要接受投來的異樣目光。那個時候,我對這種看法也是根深蒂固的。男女間的竊竊私語會不小心讓孩子們給聽見,隻要傳到了沙旺才耳朵,不出三天,河岸幾個村莊就都知道了。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大家就議論紛紛的了。
好話不出門,謠言傳千裏。
前天,我就聽說惠慧與人在河岸親嘴了,是個城裏的家夥。我頓時就產生了對那個曾經純潔無暇的女孩顛覆性看法。在我看來,惠慧是個純潔到女神地位的人,我一直對她有種不會輕易言露的敬仰與愛慕。現在,她居然與人在木沽河邊大白天的親嘴了,一時間,我對惠慧就唾棄了,自己也有了說不出來的落寞感。
於是,叛逆的心理讓我更下定了決心跟著黃季他們幹了,幹上一票能發達的事。
營頭上,老馬也是悶悶不樂,有時他悄悄和我交談,說這不是長久之計,別在偷荒了。我一個勁反對,不想幹那十八塊錢的勞工。我甚至暴怒起愣著眼睛對著老馬,你死老者,不敢就早些回家,還勸我們,最好別擋我們財路。我知道,我對老馬的憤怒更多是聽說了惠慧的事。老馬總是溫和的眼神看看我,然後說一句:“娃娃,你要聽叔勸。”
我們買了些啤酒提前慶賀,在營頭上狂吼著、跳躍著,像是荒漠的豺狼,像是狡猾的鬣狗。我們就在獵場,罪惡的獵場,開始準備獵食,隻不過我們是那些無恥的掠奪者。
而大巷裏,隻有淋旁還在水滴滴答答,箱木黴炎肆長,冷清的,陰森森的。
“今天晚上大幹一場,出了這批,我們就算是小發了。”
“是的,幹完就收手,我是買個車去拉貨。”
“我蓋房子娶媳婦。”
“我要到城市做生意。”
大家都在幻想著生活,便風風火火的幹起來了。來接頭的人是先前聯係好的買家,老廠的馬仔。不知道來了多少,密密麻麻的擠滿了巷道,領頭的大約十幾個,都扛著馬刀,提著手雷。
我們這些天存的不止二十噸小荒,準備完全出售給他們。
第一趟,我和黃季跟著壓荒,以防馬仔跳牆。
順著二零三五平巷往裏直走,這裏沒有機車通過,軌道早就撤了,是片空槽區,早期采礦留下的,幾公裏沒有作業麵,看不見一個人影,一片漆黑,四處陰森森的。再過了幾個岔口就是老廠礦勝利坑采場,采場多數為私人采區。馬小寶(原名馬誌保,個舊黑社會大哥,後在2010年被紅河州警方逮捕,於2011年判處死刑。)的私人采麵就在這裏。馬仔有些害怕,不敢從這裏路過,這裏有馬小保的私人保鏢看守,私人保鏢對偷荒人手段殘暴,他們設有私刑,直接挑斷偷荒馬仔的腳筋。
馬仔不敢從這裏出行,轉走革興礦三工區出礦。這裏沒有大巷可走,要鑽過一些低矮的狗洞,爬上十幾道天芯(礦井裏各層間垂直連接的通道,一般十幾米高,有的超過百米。),才能到達地麵。
估計快到三工區坑口,我發覺不對勁,馬仔們有些異常,他們準備黑吃黑。我將要悄悄告訴黃季。不料,黃季被一個馬仔一個刀背直劈腰間,頓時趴在地上,一個馬仔一腳蹬在我後背,我也撲在地上,馬仔用刀壓在我和黃季脖子,我們徹底不敢反抗。“狗日的,想分毛,吃球去吧。”馬仔安排背荒礦工用繩子把我倆捆起,雙手吊在天芯的幫杆上,揚長而去了。
此刻我徹底崩潰了。
心裏一直默默在想:我徹底完了,就這樣完了。我就這樣死在這裏了,這裏根本不可能有人發現我們,馬仔清楚這些洞子的環境。天啊!我的親人們,我的爸媽……。我這輩子就這樣走了,我對不起你們,我不該不務正業。唉!完了,就這樣完了……。這輩子自作孽到頭了,我還有很多放不下啊!我還未成年,我還有好多夢啊……!我的愛情還沒開始呢,上天為何這樣對我?我怎麼這種罪孽……?我不想這樣死去,我不想……。我現在不想暴富,我不想再不勞而獲了,我想重生,我想好好做人……。
真是人之將死,其言盡善。我幾乎所有懺悔的念詞都有想過。
馬仔丟下我們後,又回去把剩餘的荒轉走,並把大橋、老馬他們一同綁到離我們幾百米的一個澇塘。
我們在這裏被掛了一天一夜,我暈了過去。好在有兩個保衛科的經過,才救下我們。我們如實招了事情經過,兩個保衛放了我們,大橋他們也是如此。
對此,我後悔不已,一直成了一個內心包袱,經常半夜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