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裏,木卡到處喜氣一片。東卡的炮漲聲映在狗爬岩劈裏啪啦,西卡的也接著跟上響個不停。
我糾結在十八歲的年紀裏,是正常還是不該,無從確定。大概是人都這樣吧,有理想的不會太孤獨,始終活在充實的奮鬥之中,惠慧就是那樣的人。像我這樣沒有目標,時時刻刻拿擬不定主意的就順從了時間,時間安排遇見什麼就什麼,任憑那些過路瑣事扳鬥著自己。像這些回應在木卡河岸的火炮聲,燦爛就那些瑣事光臨的瞬間,這還得看那些瑣事是否得意於心,要不就都是回了皮的瞎炮漲。
響啊!響啊!不停響啊,讓木卡每天都炮漲震耳欲聾,連綿不絕。這時就喜事連綿了吧!
泡漲響過,沙老漢衝喜就開始了,過七十大壽給他那接連克死三個男人的女兒衝喜。沙燦說二半仙瞧得不準,這次是大仙經過走墳地,看屋向,一整家人八字命運得出的結果。本來這事要到沙老漢滿七十周歲才做的,但是急事拖不得,父女倆商量說早辦早好,就提前一年也說得過去,七十虛歲生日。人家衝喜,客人就得管住嘴巴,亂說不得。那些死殺、翻江落河,倒岩走砍之類的得記住嘴。多說些福祿滿堂,壽比南山,人丁興旺這類的吉言。最好是那些禮錢套上個紅包,紅包越大越好,越紅越好,至於禮錢多少,圖個吉利。村裏這是第一次發生把禮金裝進紅包的事情,之前都是二十三十的掛個賬目,自己嫌少害臊或是人情麵子過大的就悄悄與主人拉個家常,把禮錢直接給了主人。
記得小時候,福旺爺家搬新家,我去隨禮,十塊錢就直接塞進福旺爺口袋,他酒醉熏熏的給了我二十,說這是他口袋裏入了童子財氣,就回饋個大禮。那時好不開心,一口氣買了三袋糖果分給小夥伴。回家被母親一頓抽,委屈了好幾天,現在曆曆在目。畢竟沙老漢與我家還不外,隨禮自然要些麵子,再說這半年我可是掙了大錢的呀。就放開手腳把那三百塊大紅包在眾目睽睽之下打開遞給記賬人,周圍隨禮的人個個投來羨慕或是鄙視的目光,我著摸不準。我自個兒倒是滿足了把虛榮,樣子都覺得自己著實高大上了。我學著馬彪那抽煙姿勢,不再是用二指與三指夾煙,直接是拇指與二指捏著煙頭,頭歪歪一仰,白煙冒啊冒啊的冒著衝破樹梢,繚繞雲霄,最後通知了神靈。這是沙老漢沙大伯的壽啊,壽比南山啊,福如東海啊……。嶄新的皮鞋害怕踩些狗屎,我把它擦得亮光閃閃,足夠亮瞎那些所有的賓客。我發覺村裏老幼都在議論,議論沙河這小子出息,有了大錢,隨禮就隨常人十幾個倍。一個轉悠,從他堂屋進門又從側屋出門,從門前凳子起身又坐下他家沙發。親朋呀好友的個個目光圍繞著我,那些外地親戚姑娘們笑,笑得甜蜜蜜,笑得銀燦爛。幾次酒桌的客人就招呼我紮他們堆裏喝酒,我都微笑著委婉的拒絕,說不餓,留最後陪沙老伯複席。其實肚子早已餓得受不了了,我是怕早吃過酒席,人多沒有閑座閑聊就這樣推辭著。終於我在抽了十三杆紙煙,繞過二十幾趟他家堂屋時感覺到了尿急,匆忙到廁所,才知道褲襠拉鏈一直沒拉,紅色短褲明明顯縣的露在外頭。然後就急匆匆的溜回來了。
我知道,很多人是不會把自己虛偽的一麵展示個外人的。然而,我一直覺得誰沒有個自私虛偽的一麵,或多或少的在某個時刻會忘了自己的本,忘了那些人格或是教養。毫無避諱的展示那些我偶爾間的小人個性,並不是就有多見不得人,我覺得應該。再說,我差君子的曆程本來就還在遙遠!至少,我會對自己的不足又檢點了一次。
家裏,母親正在給我籌備訂婚財禮。母親說:“大的趕不了別人,沒法娶個媳婦,小的有了姻緣,咱得大方些。”她把那兩千六百塊錢用紅毛線捆成個桶子,包裹在給女方家的衣服裏,起身把六斤六兩紅糖放在背簍。在誌保叔家借來的火腿也用紅布裹著蹄子,母親說過幾天殺了年豬再還給他家,幾斤幾兩稱有數,誰都不虧。我問母親為何要裹住豬蹄,母親告訴說,那是地方風俗,不知哪代傳下來的,豬蹄豬蹄,不能單是男主家貼禮,紅布裹住了就成了紅腳,寓意以後成了親,腳走哪都紅喜連綿,早些抱娃也是紅喜。母親多次叮囑:“去到丈人家,紅腳明天就會煮了用來答待客人,你和女方是要吃豬蹄的。”母親臉上明顯的喜慶,很認真的接著紮咐:“你娃不要大意,不要讓人偷吃了豬蹄,這可是講究,豬蹄叉若是讓人偷吃,媳婦就會被叉去。”我現在是明白了,小時候一直不讓吃豬蹄,原來是怕媳婦被人叉去,隻有到了訂婚這個紅蹄吃過以後,別人才叉不走。那些打了長久光棍的人,就會專門向著這紅蹄,偷吃了紅蹄,就能叉到媳婦。怪不得二狗子一直沒有媳婦,原來就因為他小時候嘴饞,吃過豬蹄,媳婦被人叉走。那次他準備偷吃東卡一訂婚紅蹄,就挨了揍,沒能敢在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