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輩子沒見過看上去比她更marred的小孩,”老太太看著小月兒,暗自思忖。(marred是約克郡話,意思是被寵壞的和任性的。)她從沒見過一個孩子這麼一動不動地坐著,什麼也不做;最後她看厭了,開始用尖刻生硬的聲音說起話來。
“看起來我不妨跟你講講你要去的那個地方,”她說,“你對你的姑父有點兒了解嗎?”
“不。”小月兒說。“我沒有姑父。”
“從沒聽你爸爸媽媽講起過他?”
“沒有,”她說著皺起了眉頭。因為她想到她的爸爸媽媽從來沒跟她講過什麼具體的事情。他們當然從來沒告訴她什麼事情。
“哼,”老太太嘀咕了一聲,看著她奇怪的、反應冷淡的小臉。她一時沒再說什麼話,過了一會兒才又說起來。
“你怎識得我姑父?”
“我與她妻子是朋友。我看有些事情得告訴你——讓你有點準備。你知道你要接觸的是什麼人,他可是我寶貝孫子,你別想得寸進尺。”
她從未聽過劉玄提起他有一個祖母。
小月兒什麼也沒說,老太太看著她這種無動於衷的樣子,覺得很尷尬,但是,她吸了一口氣後,繼續往下說。
“你姑父有一座莊園,這莊園有多年的曆史,房子裏有將近一百個房間,大多數都空關著並且上了鎖。那裏有畫像,上等的老家具,以及其他上了年頭的東西,周圍有一個大林苑,有花園,樹木——有些樹的樹枝拖曳到地上。”她頓了一下,又吸了一口氣。“但是別的就沒什麼了,”她的話戛然而止。
小月兒剛才不由自主地聽了起來。這一切跟印度太不一樣了,任何新鮮的東西對她都很有吸引力。
她不過多想露出自己感興趣的模樣。這也是她令人遺憾、不討人喜歡的地方之一。所以她一動不動地坐著。
“嗨,”老太太說,“同你姑父住,豈不是方便?我的孫子不懂事,你是個女孩子,應該懂得矜持。”
“沒怎麼樣,”她回答說,“這種地方我一點都不知道。”
這句話讓老太太微微一笑。
“哦!”她說,“讓你離開小玄。你不在意吧?”
“不管我在意不在意都沒關係。”小月兒說。“同我去見見你介紹的姑父。”
“你前一句話說得太對了,”老太太說,“是沒關係。讓你離開是最方便的辦法。這麼做都是我的主意,小玄從來聽我的話,他是不會為你費心的,這一點毫無疑問,他從來不為任何人費心。”她停了下來,似乎正好想起了什麼事情。
多大的年齡的鴻溝,大步都跨不過去。
“你跟我提起的姑父,他是個怎樣的人?”
“他是駝背,”她說,“這使他感到自卑。年輕的時候,雖然有錢,有這麼大的地方,他卻總是悶悶不樂,直到結婚以後才有了改變。”
盡管小月兒想要顯得滿不在乎的樣子,卻還是把眼睛轉向了老太太。她從沒想到這駝背還是結了婚的,她稍微感到一點驚訝。
老太太看出了這一點,她本來就是個健談的女人,這一來說得更起勁了。好歹這是一種消磨時間的辦法。
“他的妻子可愛、美麗,為了找到她要的一棵草,他願意走遍世界。誰也沒有想到她會嫁給他,但她硬是這麼做了,有人說她是看中了他的錢。但她不是——她不是看中他的錢,”老太太說得很堅決,“她死的時候——”
小月兒禁不住身子往上縱了一下。“她死了嗎!”她情不自禁地叫道。
她想起了一個法國的佩羅童話,《一簇發裏蓋》。說的是一個可憐的駝背和一個美麗的公主的故事,這使她突然為未曾見過的姑父感到難過起來。
“是的,她死了,”老太太回答說,“這使他比原來更古怪了。他對誰都不關心。他不想見人。大部分日子他都不住在家裏,即便住在米塞爾斯威特時,他也是把自己關在西翼裏,除了匹契爾外誰也不能去見他。
匹契爾是個老頭,他小時候匹契爾就開始照顧他,所以知道他的脾氣和習慣。你別指望見他,因為你十有八九見不到你姑父,”老太太說,“你也別指望那裏會有人跟你說話。你隻好自己一個人玩,自己照顧自己。會有人告訴你什麼房間你可以進去,什麼房間不能進去。雖然見不著他,但是他是讓你住進他的房子的,那裏有很多花園。但是你進了那座房子後,不能走來走去,東摸西摸。他不允許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