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尉遲君怎麼了?”
“我們已經冷了下來。”美伊說。
“走了這些日子,不覺可惜?”尉遲軒代為心痛。
美伊反而笑:“三年來我還創了業賺了錢把生活領上軌道,我不是把戀愛當專職的人。”
“尉遲君真是聰明麵孔笨肚腸。”
美伊感喟:“是,我也那麼想。”
“別難過,他配不起你。”
“話是再正確沒有,但我仍然心酸酸。”
“我們會陪著你。”尉遲軒向她保證。
“尉遲軒,你學過醫,告訴我,是什麼令一個人把過去遺忘得一幹二淨?”
尉遲軒答:“醫學上沒有答案,我卻認為這是人類自救的方式之一。”
美伊沉思。
半晌她問:“你呢?你的記憶有沒有問題?”
尉遲軒凝視美伊:“我不會忘記你。”
美伊苦笑,她卻忘記了生命中更重要的人。
尉遲軒說:“不必為一個陌生人的失憶症煩惱。”
“是,”美伊說,“你說得對。”
傍晚,美伊另外有約。
方小姐進來說:“經紀人說你約了一位郭先生,這是什麼人?據說你時常見他,你要當心,外頭江湖術士是很多的。”
美伊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你騙得我高興,我哄得你快活,又有何妨。”
“美伊,你最近很消極,何故?”
“不,我積極得很呢,我隻是看開了。”
方女士送上忠告:“有些不由人不計較。”
那一個黃昏,美伊去見的,其實是一位催眠大師。
大師由小郭介紹。
美伊問:“靈不靈光?”
“語氣放尊重些。”
“是是是,大師的技巧收不收效?”
“有人經催眠之後,把前生的事都記了起來。”
“你呢,你可相信?”
小郭先生答:“我沒有請教過他,我對於前生沒有好奇心,”他補一句,“應付今生已經夠辛苦了。”
美伊苦笑。
“無論結論如何,希望你明白江湖之道,切莫壞人衣食。”
“這等於說,莫拆穿騙子騙局。”
“夏小姐,你此刻不看他,也還來得及。”
美伊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大師準時駕到。
是一位打扮素雅的中年女士。
燈光柔和,小郭偵探社的歐洲真皮沙發柔軟舒適,美伊一躺下簡直不願起來。
大師用她柔軟的手按了按美伊的肩膀:“夏小姐,你倦了。”
說得再對沒有,美伊眼皮漸漸沉重。
美伊對催眠大師有好感,她的聲音動聽,態度溫文,沒有油腔滑調。
美伊合上雙目。
她聽得大師說:“美伊,請你把多年來壓抑的記憶釋放出來。”
美伊也想這麼做,可是不知如何努力。
“你想起什麼,美伊,什麼人令你流淚?”
美伊的腦海一片空白。
接著,她想到尉遲君恐怕要離她而去了,鼻子一酸,多日鎮壓的情緒宣泄,淚水大滴流下。
失去尉遲君,又不知要努力多久才能找到對像,最難的是,她希望擁有戀愛的感覺。
美伊長歎一聲。
“美伊,你現在安全得不得了,有什麼話,可以對我們說。”
室內靜得連掛鍾滴答聲都聽得見,美伊默默流了一陣子淚,隻覺疲倦得不可開交,頭一歪,睡著了。
她是聞到香醒來的。
一見身邊放著點心飲料,不顧三七二十一,立刻吃起來。
身後一聲咳嗽。
美伊立刻回頭。
“啊,小郭先生。”她看了看鍾,“我睡了一個多小時,大師呢,走了?催眠後我說得多不多,我前生是什麼人,那失去的四年我做過些什麼?”
小郭簡單地答:“你啥子也沒說。”
“什麼?”
“你幹脆睡著了,叫都叫不醒。”
“咄!”
“你是全盤不接受催眠的那種人。”
美伊失望。
“不過,我倒是去訪問過那位應先生。”
美伊的心咚一跳,“為什麼不早說?”
“是你萬分火急要會見催眠師。”
美伊追問:“應君怎麼說?”
“他說他不願意見到你,如果有選擇的話,他寧可從沒認識過你。”
“笑話!”美伊冷笑,“不少男生對我頌讚有加,此人故意侮辱我,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小郭沉默。
“給我一罐啤酒。”美伊忿忿不平。
小郭喚人。
美伊把冰凍啤酒罐貼在臉上。
隔一會兒她說:“我願意聽聽你見應君的過程。”
“夏小姐,輪到我覺得累了,我們改天再講。”
美伊怒氣衝衝,“我自己去找他。”
“我勸你小心行事。”
“如果我真如他所形容那般不堪,也是他時運不濟,誰叫他同我有華洋糾葛。”
“夏小姐一一”
美伊霍一聲起來,離開了小郭偵探社。
她沒有馬上趕到應府去大興問罪之師。
她先回家休息。
第二天,刻意梳洗一番,回到雜誌社,讓助理先去接頭,約時間。
助理回話:“那位應先生在美國銀行一界很有點名氣,聽說是經濟版記者要事,並且隻要求十五分鍾,即與我們方便,下午三時三十分。”
美伊用手撐著頭,奇怪,看情形,那應某也是個合情合理有紋有路的人,他對美伊的偏見,究竟可靠、不可靠。
她拿起公事包出去。
對方的接待員非常客氣,“應先生立刻出來。”
話還沒說完,身後已經傳來低沉有魅力的聲音:“是銀河的夏小姐嗎?”
美伊轉過頭去。
她與他都呆住。
她實在沒想到他比照片上的他好看百倍,神情略顯憔悴,英俊的五官,斑白的頭發,一套西裝穿得熨帖無比,姿態瀟灑,不失男子氣概。
他呢,一眼便認出夏小姐即是美伊,舊恨新愁統統勾上心頭,要即時發作,偏偏又身在公司,四周圍都是人,隻得僵住。
是美伊先開口,“應先生,我是美伊。”
應佳均隻得先坐下來。
找上門來了,美伊終於找上門來了。
他清清喉嚨,鐵青著臉,“十五分鍾。”
美伊也咳嗽一聲,大惑不解地說:“你憎恨我,為什麼?”
應佳均呆住。
他瞪著那張蜜色的麵孔,她一點也沒有老,目光炯炯,帶著絲天真,就像他第一次在大學戲劇班裏遇見的那個美伊。
可惜隨後有太多醜惡的回憶,應佳均露出厭惡的神情來。
這一切美伊都看在眼內。
她把握時間據實說:“我患失憶,我不記得你,你願意幫我恢複記憶嗎?”
應佳均再也沉不住氣,哈哈哈冷笑起來。
他隨即站起來,“十五分鍾已屆。”
“等一等,應先生,”美伊說,“雖然我不記得你,你亦恨不得忘了我,但我可以肯定,我倆曾經一度相愛,可否寬限十五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