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尉遲君得病那日起,兩人幾乎是斷了聯係,茯苓聽見自己輕輕說,我可能是愛上他了。
她快被這股莫名其妙的思念淹沒。
醫生誤診,他並無心髒病。
他怎麼可以那麼笨,為著這荒唐理由躲著她。
她應當一早自蘇炫欲言又止眉梢眼角看出端倪。
她心思有點恍惚,可是有掩不住的複雜神情,既高興又無奈且為難。
那叫她的聲音,是何等沉著與自信。
老玖說:“我做了一大盤肉醬意粉。”你若不方便過來,我取來給你。”
“麻煩你了。”
玖中先回家去。他妹妹看見他笑嘻嘻過去,灰頭灰腦過來,不勝訝異。
“發生什麼事?”
“尉遲大哥躲起來了,多氣人。”
“你見到了他?”
“不,我沒見到他。”
“那你怎知他躲起來?”
老玖枕著雙臂,“我感覺到。”
“那她還好嗎?”
“她依然美麗活潑靈動,隻是眼裏的憂傷瞞不過我們,你順便送食物過去吧。”
“得令!”
適適捧著食物過去。
來開門的是一高大英俊的男子,他需欠身遷就適適的高度,他親切地笑道:“你必
是適適了。”
適適凝視他。
他隻穿著普通襯衫西褲,可是整個人看上去是那樣瀟灑自然,身體語言可親之至,
他立刻接過她手中盤子,並且延她進內。
適適後悔叫哥哥打這一仗,她不應對親生同胞花言巧語。
她根本一點都不憂傷,忘了尉遲大哥才對。
適適也看到了她,慢著,她應當心花怒放才是,為何反而臉帶愁容。
噫,她同他的關係可能有點複雜。
適適坐下說及天氣,怎麼樣整天沒有一個人客上門等等,然而扯到下雪實在可怕等。
他們靜靜聽她發表意見。
適適終於識趣地的告辭。
回去同哥哥報告:“他好似比她大彼多。”
“長得怎麼樣?”
“我所見過最富魅力男士。”
“嘩,你的職業便是看男人,見識無比廣闊,所言不虛。”
“謝謝你。”適適啼笑皆非。
“他如約會你,你會出去嗎?”
“你開玩笑,天涯海角,在所不辭。”
聽見妹妹如此說,老玖怔住了。
適適不會說謊。
“為什麼?”
“那是一個使女人覺得像女人的男人。”
“啐,我使你覺得像什麼?”
“妹妹。”
“因為你真是我的妹妹。”
“不,某些異性從不令我們心跳,他們永遠是兄弟、同事、好友。”
老玖悻悻然,“我不幸就是這一類。”
適適不再談這個話題。
老玖把窗打開一條縫子,風依然很暖,絲毫不為旁人考慮些什麼,我行我素。
他寂寥地回到自己房間去。
茯苓捧著茶杯在窗口看街道風景。
堅在沙發上醒來,問道:“交通如何?”
“步行最快。”
“學校可開放?”
“聽收音機才知道。”她笑嘻嘻,“同幼兒園生一樣聽特別新聞報告。”
“你希望逃學一天?”
她轉過頭來,“我一向是好學生。”
“過來這邊。”
她並沒有走過去,皆光靠著窗,身材姣好。
堅歎口氣。
半晌,他說:“我該出門去辦事了。”
她緩緩走向前,蹲下挫他身邊,“我一直納罕,靠在這樣的胸膛之上,滋味如何。”
她輕輕把臉靠上去。
她聽到他心跳,體溫汨汨轉到她臉上。
堅問她:“感覺如何?”
“你仍穿著襯衫。”
他揭開毯子,“多謝你提醒我,我得換件襯衫,行李袋放到何處去了?”
她亦喚醒自己,“我給你做早餐。”
“一塊無牛油麵包與一杯清茶即行。”
“你是我所認識節食最成功的人。”
堅笑笑。
他也是少數清晨起床就好看的人。
他淋浴更衣。
她知道他行李裏起碼帶著半打白襯衫。
“百貨公司幾點開門?”
“你要買什麼?””
“女同事托我買件銀色麵子羽絨外套給她女兒。”
她駭笑,“銀色,那是一種可以穿在身上的顏色嗎?”
堅笑了,“有人喜歡。”
“所以這世界多姿多彩。”
他們又開始回避對方,盡談些不著邊際的話。
剛欲出門,適適過來問:“要不要同一輛車?交通非常擠塞。”
堅很客氣,“我要到皇後區探朋友。”
適適隻得聳聳肩離去。
堅對她說:“朋友對你很好。”
“出外靠朋友。”
上一句是在家靠父母,可是,她並無真正意義上的父母。
無論在何處,她靠的都是自己。
怎麼樣說每一句話,怎麼樣走每一步路,都小心翼翼,沒有表示怕人家覺得她冷淡,
太過熱情又怕人家嫌棄,無論坐同站,都似多了一隻手或是一條腿,那種感覺,真是卑
微傷心。
再沉默、再低調,一個無人縱容的孩子仍是多餘的孩子。
即使將來出人頭地,名堅雙收、家庭幸福,那烙印是永久的烙印。
她陪他去買禮物,試穿示範,售貨員勸她也買一件,她連忙雙手亂搖。
深藍色對她來講已經很好。
堅忽然覺得肚餓,買路邊熱狗來吃。
她坐在路邊等他。
“你要遲到了。”
“不怕,十一點才有課。”
“我送你,放學我來接。”
“小心駕駛。”
尉遲君消失的這段時間,堅鑽了空隙出來,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不管他之前是怎樣待她,而今對他,隻是深深的歉疚,她的心裏,眼裏,再也容不下他了。
堅對她越好,她越比往日更加沉默。
講師不知說了什麼,她完全聽不進去,不管不顧了。
放學時她撥電話給堅,他顯然在車上,立刻回答說:“告訴我怎麼走。”
她把地址說清楚。
“給我二十分鍾。”
她到圖書館坐下。
史蔑夫看到她,馬上走到她身邊。
“放學去喝杯熱可可。”
“我有約。”
“你有約?”他假裝大吃一驚,“誰會約你?”
“信不信由你,”她微笑,“自然有人。”
“我得問此君是誰。”
“朋友。”
“你初到本地,何來朋友?”
她但笑不語。
史萬夫無論如何不服氣。
片刻時間到了,她挽起背包。
史蔑夫靜靜跟在她身後。
她已無暇理會是否有誰跟在她身後,走出校門,看到自己的車子便忽忽奔過馬路。
史蔑夫呆呆看著她。
隻見一高大男子打開車門讓她上車。
對麵馬路並不是那麼遠,史蔑夫可以清楚看見她如花笑靨。
她從來沒有為誰那樣笑過。
車子駛遠良久,這金發小子仍然呆呆站在馬路上。
在車廂裏她擦著冰冷鼻子,“去何處?”
“周末無事?”
“沒有。”
“去拉斯維加斯。”這當然不是真的。
她笑彎了腰,“好呀。”
“不,去威屁斯。”
那是尉遲君最鍾愛的城市。
她苦澀地思念他。
“到倫敦。”
“一定要到別處去嗎?”
“我知道了,到長島。”
“好的,一言為定。”
“太冷了,我渴望脫掉襯衫。”
“那最容易不過,讓我們到墨西哥。”
堅看她一眼,“我以為你會說家中最暖和。”
她低下頭微笑,“你一直在等我先有表示。”
他溫柔地說:“那是不對的,我人已經主動來到你麵前。”
她仍然微笑,“我無此勇氣。”
堅低聲問:“你另有他人?”
她垂下眸子,沉默。
“我可以等。”
她落下淚來。
“我不會催你。”
“對不起。”
“誰也沒有做錯,何用道歉。”
他把車停下來,擁抱她。
“你會等我?”
“永遠。”
“永遠是很長的一段日子。”
他微笑,“在我的年齡不是。”
那一天,他搬到酒店去住。
她微笑,“你怕人說話。”
他沒有解釋,隻是笑笑。
後來才知道他特地來參加的會議便在酒店舉行。
她坐在一角看他發言,他有一股自然的學者風度,他知道他的功底。
資料充份,言語簡潔幽默,聽眾反應熱烈。
會後她幫他收拾講義,有人問:“這位漂亮的小姐是——”
他順口答:“我的女朋友。”
從前他會說:“我的朋友。”
現在,她失去了原有的身份,可是將來的新身份又未敲定。
她笑笑不語,心中卻有一絲淒惶。
周末過後,堅折返多倫多。
“有時間過來看看。”
她頷首話別。
寒假頭一個星期她原本打算與老玖等人一起到邁亞米度假。
她等他們來叫她,可是他們讓她自己作決定。
她躊躇得很厲害。
蘇炫勸:“聽從你的心。”
她歎口氣,“我的心從來不予我忠告。”
慕容煙笑,“我的也是,可是它說什麼?”
“它叫我到多倫多去。”
“那麼去好了。”
她意外,“我以為你們會反對。”
老玖溫和地說:“可能是一個錯誤,你與他隻能相處一段短時期,但又怎麼樣呢,
你才二十歲,不犯錯又似乎不像年輕人。”
她不住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