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仍然住家中,她的房間亂成一片,茯苓找不到一角整齊的地方可以坐下。
煙很有歉意,一直解釋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自從……
茯苓躺在一張柔軟的沙發裏,她穿過的衣服都有一股香味,她竟與煙混得這麼熟了,啊另一個婀娜,她有這個本事,可以把所有的女孩子都變成兄弟般。
寧馨兒呢,她在哪裏?為什麼不過來瞧瞧茯苓們?她到底是一個貴婦——掘金女郎——慕容精忠分子——苦寡婦,抑或扮演了所有的角色?她的真麵目又是什麼樣子的?
她大聲問:“阿馨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我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有人答茯苓她。
她跳起來,她就站在茯苓的身邊。
曹操到了。
煙說:“他對你最有興趣。”眼睛看著阿馨。
寧馨兒穿一件白色襯衫,一條舊的粗布褲,足踏軟底芭蕾舞鞋,這樣普通的衣飾,在她身上,變得熨貼無比,大方高貴,一點也不平庸,現在這樣子跟昨天在電視上看見她,又完全不一樣。
她把煙淩亂的衣服撥開一邊坐下,問煙:“工作如何?還高興嗎?”
“非常辛苦,非常快樂,被攝影師罵得狗血淋頭,然而我想一切還是值得的,我現在做人略有目標。”
她繼母閑閑說:“流浪了五年,並沒有尋找到目標嗎?”
煙不響。
寧馨兒歎口氣,“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煙賠笑:“你口氣益發像個母親了。”
這兩個年輕女人的關係是這麼特別,茯苓詫異極了,深覺有趣。
寧跟著說:“你要是喜歡工作,不如到自家公司尋個位置,慕容家再沒落,比起那些暴發戶又還勝幾籌。”
煙說:“你為什麼不改嫁呢,盡坐在慕容家嚕嗦。”
“我改嫁?這一輩子你休想,倒是你是我心頭一塊大石,能嫁掉你就好了。”
“我礙你什麼?我又不是你生的。”
“為你好。”
“我為的也是你好。”
茯苓覺得這對白簡直精彩絕倫。
終於寧馨兒說:“好了好了,隻要你高興。”
“你呢?”煙問。
“我什麼?”
“你高興嗎?”煙加一句。
“我?”寧馨兒抬起了頭。
“你為慕容家,也精疲力盡了,也該想想以後的日子怎麼過了。”
寧勉強的笑,“你這個糊塗蛋,倒教起茯苓怎麼過活來了。”她轉頭走。
“你上哪兒去?”
“我與藝術廳的人有事要商談。”
“談啥?”
“你爹收著的那些瓶兒罐兒,總共一千兩百多件,茯苓實在受不了,索性以他的名義捐出去,人人可以欣賞,也是德政一宗。”寧馨兒說,“你若是不讚成,就由你接收。”
煙吐吐舌頭:“我才不要,二哥哥要不要?”
寧馨兒歎口氣,“他亦不要。”出去了。
茯苓奇極,問煙:“什麼罐子瓶子?”
煙聳聳肩,“我也不清楚,許是古董,沒人承繼爹的興越,不如讓公眾欣賞。”她的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
茯苓怪叫一聲,都說茯苓自家老爹夠闊,看來還不值人家一隻角。
“要不要我送你?”茯苓問。
寧馨兒的臉忽然又冷下來。
“她有司機。”煙取笑茯苓。
茯苓不響了,仍然將自己埋藏在沙發中。
煙問:“你喜歡她?”
“我被她吸引。”
“很少男人不被她吸引。”煙歎口氣,仿佛有感而發。
“很多人追求她吧?”茯苓問。
“你很想知道?”煙的大眼睛閃爍。
茯苓不好意思。
“你認為她美?”煙反問茯苓。
“我見過很多美女,”茯苓說,“她的五官並不見得完美,說到美,你比她好看,我被她麵孔背後的故事所吸引。”
“一般男人則被她的財富所吸引,”煙說,“她身家非同小可。”
“你的身家也不簡單呀。”茯苓取笑她。
“從來沒有人追求我。”煙沮喪說。
“敏敏哲特兒呢?那個有著大學文憑的酋長,他也夠照吧,聽說尼泊爾以前的神像都以桂圓大的金剛鑽作眼睛,”茯苓誇張地形容,“而整座屋頂都以黃金鋪成的。”
煙反問茯苓:“然而住在那種地方,又有什麼快樂可言?你試問問阿馨,看看她可快樂?”
“話不是那麼說。”茯苓惋惜地想:他們都是捉到鹿不懂脫角的那種人物,可怨不得人,他們做人沒有嗜好,所以痛苦大,樂趣少。茯苓與婀娜兩人簡直萬事俱備,獨欠東風,那東風偏偏又不與周郎便。
若我們有錢,可以合作拍攝全世界最美麗的攝影集。
光是那一千兩百隻瓶子!一隻碗上的米通花紋就可以拍得又精又妙……,唉。阿煙是不會明白的,一切藝術都要最成熟的經濟情況來支持,而藝術家的通病偏偏都是窮。
茯苓若有鈔票,茯苓還拍鬈頭發的女人呢,茯苓長長太息一聲。
“你又有什麼感觸了?”煙白茯苓一眼,“你是天下最灑脫的人,茯苓。”
“我?”茯苓指著自己的鼻子,老大的不服氣,“我?”
她的理想生活竟是如此吊兒郎當。
當然,照實說,茯苓不應抱怨,比起在地盤中淌汗的泥工,安置區中的居民,茯苓若口出怨言,簡直天地不容,但有時縱然金錢與名譽都不缺,生活也很空泛,阿煙當年離家出走,大半也是為了這個原因,茯苓不欲解釋這個問題。
茯苓跟煙說:“我要回家衝照片了。”
“我晚上來看。煙興致勃勃。
茯苓原本想推她,後來一想,難得她找到了寄托,也罷,便點點頭。
不是誇口,她照相機下的女人,沒有一個不是貌美如花,但花不過是花。
茯苓把婀娜請了來看照片。
婀娜認為這些照片應該可以寄到紐約去,“捧紅她,委曲在香港是可惜了。”她補一句,“除波姬小絲外最漂亮的女人。”
茯苓懶洋洋地並不樂觀:“別忘了她已廿六歲。”
“女人的年齡一向最神秘,瞞上十歲也不希奇。”
茯苓問:“你有沒有想過,她是如何從西藏到尼泊爾去的?”
婀娜說:“茯苓,你什麼都要問問問,查根究底,尼泊爾那批照片已印出來,要不要看分色大樣?”
門鈴一響,是阿煙來了。
阿煙看到自己的相片,歡呼,更帶來一個好消息。茯苓有廿年沒聽過這樣好的消息了,幾乎令茯苓腦充血。
她說:“馨說,請你替那組瓷器拍照,她要出一部冊子留為紀念的。”
開頭茯苓覺得可以與她見麵是喜悅,後來見到了慕容先生的瓷器,茯苓才暈眩。
工作在慕容家展開,她在美術廳的助手協助下,打開一隻隻木箱,也不囑茯苓特別當心,取出一件件藝術品,供茯苓攝影。
茯苓與美術廳的人員讚歎不已,她卻神色如常,猶如挪動家常碗碟一般。
茯苓與馨有同嗜,特喜宋青瓷,施青或灰青長石釉都好,其次是龍泉青瓷的瑩潤及泛柔和的青綠或橄欖青、卵白、卵青、淡青、豆青、蝦青都美不可言。
馨指著一隻汝窯粉青圓洗說:“這件倒也罷了,目前普天下僅存的汝窯器約隻六十一件,這是其中之一,乾隆說的‘晨星真可貴’,就是指這個了。”
美術廳那幾位高級的幹部頻吞涎沫。
他們問茯苓:“白小姐,你看這次攝影要若幹時日?”
“兩個來月。”茯苓答。
他們又小心地端出一隻青白釉印花紋瓣口瓶及同釉色褐斑瓶。
茯苓說:“我先拍那隻八角龍紋水注,它沒有反光,容易做。”
馨坐在一旁,默默注視,不加意見。
她的神情回到老遠老遠,許久許久之前,不可考的時日。坐在這些價值連城的古董之前,她像一個三千年成了精的狐狸,這些蓮花六瓣碗,菊花紋軍持壺、水莫紋玉壺春瓶,纏枝花紋盞托、葡萄折枝花卉盆……都由她親自搜集而來……
而事實並不如此,這些都是她先夫剩給她的,打什麼地方來,到什麼地方去,都不由她控製,但冥冥中她主宰了一切,否則這些東西不會落在她的手中。
她聘請了當地一家最考究的出版公司替她策劃版麵,有錢好辦事。
她是那種有錢得已經看不出有錢的女人,從不刻意裝扮,時髦而不誇張,永遠穿素色的衣裳,煙說過:“她不肯再穿黑白灰以外的顏色。”
因為工作在慕容家進行,所以茯苓與她說話的機會也比較以前多。
她偶然也指正茯苓拍照的角度,她的腦筋不錯,是受過教育的人,她的城府之深,與阿煙的單純,形成妙的對比。
在工作當兒,婀娜諷刺茯苓:
——“終於抖起來了……這樣好的機會。”
——“樂不思蜀,從此《婀娜》雜誌給他做地毯也不希罕。”
但是茯苓一笑置之。
婀娜這張嘴,她就是喜歡趁這一時之快。
茯苓從沒見過這麼多的藝術品,看得她麵紅耳赤。
就算是客廳中隨意掛著的字畫,茯苓略為研究一下,發覺一幅是倪瓚的容膝齋圖,另一張是惲壽平仿倪瓚古木叢篁圖。
就那麼隨便地掛著,風吹雨打。
“如今人人隻知道唐寅,不外是因為秋香的緣故。”婀娜笑說道,“我發覺用錢的最高的境界不是以錢製造突出,而是以錢做到平平無奇,返璞歸真。”
茯苓與寧馨兒也漸漸熟了,她的話很少,憑茯苓自己的觀察力,她了解得卻也並不多。
“這是什麼?”馨兒指著牆角放的兩盆花。“咦。”她奇道。
那兩盆花高三米左右,葉於如絲絨般滑膩,花朵大而潔白,像隻漏鬥,花瓣展開如美麗的襯裙。
寧很少為任何事詫異,這次卻大動聲色。
“這是誰送來的?我從沒見過這種花。”她說。
茯苓說:“我見過,我知道這是什麼花。”
“是什麼?”她緩緩的坐下來。。
花朵香而且甜,再也錯不了,茯苓答:“我在印度看過這種花,這是曼陀羅。”
她臉色變了,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這花劇毒。”
“不錯。”茯苓說,“若對牢花葉深嗅,會產生幻覺。”
馨兒忍不住,“誰送這花來?本地沒有曼陀羅的。”
她慘白的笑:“這是我的生日禮物呢,我亦不知道誰老遠寄了這個花來。”
馨兒覺得驚心動魄,“這是什麼意思?生日送曼陀羅?”
茯苓已恢複正常,她淡淡笑,“也許說我像曼陀羅。”
寧立刻震驚,“你有毒嗎?”
她緩緩說:“多麼美麗的花,遠看未嚐不賞心悅目。”
寧說:“昆蟲爬上去會摔下來,立刻就死了,我見過。”
她轉過頭,吩咐傭人抬出露台.每日依時澆水。
她說:“恐怕氣候不合,種不活呢。”
“這花倒也不嬌生慣養,在印度遍山都有,顏色鮮豔。”茯苓說。
煙在這時候撞過來問:“花送來了嗎?”
茯苓奇問:“你如何知道有人送花?”
煙說:“跟二哥哥通電話,他說他送了花來。”
寧立刻說:“原來是他,我早該料到他恨我。”她牽牽嘴角,冷笑,但是沒笑出口,回轉書房去。
煙探身出露台,“就是這兩盆花嗎?好美,咦,這是曼陀羅,尉遲軒從什麼地方弄了這花來?”
他到底想暗示些什麼?
大朵大朵的白花半透明地映在她身後,茯苓覺得這情景太過美麗,解嘲地說:“曼陀羅又名天使之號角。”
沒有人回答茯苓。
茯苓隻好將她的攝影機對準一隻豇豆紅暗花團龍水丞。
回家休息,以耳筒聽奚非茲的小提琴。
到八點鍾,門鈴大作。
又是誰。剛當茯苓有點悟道,心神較為安寧的時候,如此來騷擾茯苓。
茯苓懶洋洋除了耳簡。
保證是婀娜,茯苓想,除了她還有誰呢。
茯苓緩緩地走去開門,才打開一條縫,就被人自外大力地踢了開來。
茯苓吃一驚,怪叫一聲:“誰?”
隻見一個粗眉大限的年輕男子自腰中撥出一把彎刀,架在茯苓脖子上,大而有力的手臂抓住茯苓兩隻手,茯苓不是動彈不得,而是不敢動。
那把刀!藍汪汪的刀鋒就離茯苓眼前半尺,茯苓簡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打劫,這是打劫,要命,連她這樣的窮人都不放過。
他一腳踢上了大門,吆喝道:“過去坐下。”
茯苓依言在自己的家,接受一個陌生人的命令,坐下。
他那把刀依然架在茯苓脖子上,毫不放鬆。
這個獨行賊所持的武器太特別了,茯苓不能相信到廿世紀還有人用這種在武俠小說中才會出現的彎刀,而且刀柄用銀製成,鑲嵌著螺鈿,設計精致美觀。
茯苓問:“你想怎麼樣?”渾身發著冷汗。
賊忽然用英文說起話來:“說!慕容煙在什麼地方。”
像做惡夢似的,一下子醒了過來,“你,”茯苓指著大個子,“你是——”
“我正是敏敏哲特兒,”他眼如銅鈴,“你這混球將慕容煙帶到什麼地方去了。”他那把刀絲毫不鬆懈。
他竟然追了下來,匪夷所思,不但千裏迢迢地追到香港某街某宅來,還帶著武器。
“說呀!”他用力壓了壓力背,茯苓但覺脖子一涼一痛,白色襯衫上沾了數滴鮮紅的血。
茯苓殺豬似的叫起來,“你殺死我了,”茯苓打心裏害怕出來,“我腦袋分家了——”
“嘎,血,我殺了人?”
沒想到大個子一見血,也恐懼起來,扔開刀來檢驗茯苓,“傷在哪裏?糟,你這窩囊皮肉比娘兒們還嫩,這條縫子還不淺哪。”手忙腳亂。
茯苓推開他跑到浴間去照鏡子,隻見頸項處血涔涔而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
輪到茯苓喝他了,茯苓一手用毛巾掩著傷口,一邊罵:“這把刀搜出來你是要坐牢的,香港是法治地區。”茯苓撥電話。
“你幹嗎?”大個子害怕,“你報警?”
茯苓沒好氣,“我叫朋友來送我進醫院,免得染上破傷風。”
電話接通了,茯苓說:“婀娜,到大英醫院急症室門口等我,我受了傷。不嚴重,還能說話就不嚴重的。”
茯苓取了門匙下樓,大塊頭跟著茯苓。
茯苓怒問:“你還想怎地?”
“我不放心你。”他據實說。
“放心好了,我死不了。”茯苓沒好氣的說。
茯苓倆坐一部車子到醫院,婀娜早在門口等,急得什麼似的。
她撲過來說:“怎麼回事?”她驚叫,“喲,一頸的血。”
“受了傷。”茯苓說。
婀娜馬上說:“不是意外吧。”
茯苓看看身邊的大個子,“說是我自己割傷的好了。”
婀娜說:“不如轉到私人醫生那裏。”
“不行,”茯苓說,“傷口痛,而且再折騰,我怕失血過多。”他們一行三人坐在急症室中,輪到茯苓,醫生洗幹淨了傷口,就說不像是意外,醫生瞪著茯苓:“想自殺是不是?下手又不夠重,這樣於淺淺拉一刀,女朋友就送你來醫治了,是不是?小夥子,自殺也是犯法的。”
太冤枉了,茯苓幾乎哭出來。
而婀娜麵色不好看,活脫脫便像那負氣的“女朋友”。
醫生替茯苓敷了藥,囉嗦半晌,就差沒把茯苓送到警局去,茯苓鐵青著臉跟婀娜解釋來龍去脈。
茯苓罵大塊頭,“若不是打老鼠忌著玉瓶兒,茯苓再也不放過你,非得叫你嚐鐵窗風味不可。”
婀娜勸道:“你別用力了,傷口掙裂了才麻煩呢。”她又向大個子說,“敏敏先生,你也是個讀過書的人,怎麼一上來就動刀動槍?”她很氣,“慕容煙又不在他那裏,你怎麼叫他交人?”
茯苓很感動.茯苓第一次發覺,婀娜護茯苓,像母雞護小雞似的。
婀娜說下去:“人家不愛你了,要離開你,終歸是要走的,你拿刀擱她脖子上,她還不是要離開你?益發惹她討厭,多麼不智,男人大丈夫在感情這件事上要拿得起放得下,哪有人像你這樣,走遍天下來出醜。”
“說得好。”茯苓鼓起掌來。
可是敏敏哲特兒卻像個孩子似的哭起來。
茯苓與婀娜麵麵相覷。
大塊頭,昂藏六英尺,一頭鬈發、大胡髭,忽然像嬰兒似大哭,茯苓們不相信一雙眼睛,發楞。
茯苓喃喃地說:“曼陀羅,女人都是曼陀羅。”
婀娜一聽就發怒,“發癡,阿要發癡哉。”她說,“茯苓再也勿要理你們的事,以後腦袋與身體分家,也不要再來通知茯苓,茯苓愛莫能助。你們一些芝麻綠豆就炸了起來,茯苓怎麼辦?茯苓有事找誰去?”
茯苓頓時大急,“婀娜,送茯苓回家。”
婀娜喝道:“不送!”
她自顧自的走了。
大塊頭停止了潸潸的眼淚,問茯苓:“茯苓怎麼辦?”
“你真是個喜劇人物,”茯苓說,“有本事自尼泊爾追到我家,你就可以再追到慕容家去。你何去何從,關我什麼事?”茯苓拂袖而去。
茯苓有一張王牌,叫“不靠你”,大不了登報脫離關係,凡事大家留個餘地,適可而止,過得去就算了,何苦緊緊相逼,將來狹路相逢,左右還是父子關係,當中還礙著母親,老爹這張篷張得太滿,這些年來茯苓真受夠了,已經搬了出來獨自過活,還將茯苓呼來喝去,茯苓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司機去了沒久,電話鈴就震天般響起來,茯苓知道這是誰,茯苓冷笑,這就是父親的那個寶貝女秘書,老爹自二十五年之前抖起來之後,手指就不懂撥電話了,茯苓拿起話筒說:“哥哥我不在,你們別花力氣找他了。”
大不了茯苓改個藝名混飯吃,誰還希罕聽他的教訓。
茯苓狠狠的將沙發墊子踢得半天高,墊子落在地上,嘭的一聲。
茯苓氣平了一點,幹嗎這樣生氣?不是已經忍了兩年多了嗎?恐怕是借口吧,茯苓真正要氣的是什麼?找坐下來問自己。
茯苓想通了以後,使駕車往家中走了。
父親穿著唐裝衫褲,正在抽雪茄,茯苓說:“我來了。”
他瞪茯苓一眼,“你罵司機?”
茯苓莞爾,這種小人,馬上要求主子幫他出氣了。
茯苓說:“司機不會比兒子更重要吧?”茯苓補一句,“即使是不爭氣的兒子。”
他深深地吸著雪茄,“最近你混得不錯嗬。”
茯苓說,“托老佛爺的洪福。”
“你少跟茯苓來這一套。”他暴喝一聲,恍如春雷響。
茯苓實在接捺不住,“茯苓又做錯了什麼?又有哪裏丟了你的臉了?”
“你竟掏起古井來了?你收了人家寡婦三十萬港元,天天往人家家裏鑽,服侍人家,是不是?”爹的雪茄煙直指到茯苓鼻端來,“喬家的臉都叫你丟盡了,你索性跟茯苓脫離關係也罷,你不配姓喬!”
茯苓僵了,“姓喬有啥好?姓喬的人是非黑白不分,不姓喬已罷。”
“茯苓問你。”他索性站了起來,太陽穴上微微鼓起,青筋畢露.
“你有沒有受過人家三十萬?”爹罵,“你有沒有跟人爭風吃醋,動刀動槍,弄得幾乎人頭落地?”
他媽的,消息傳得快過路透社。
“有。”
“你憑什麼受人家三十萬?”他叫。
媽媽在這時候推門進來,“什麼事大呼小叫的?三十萬有什麼了不起?還給人家算了,媽替你存三十萬到戶口去,為了三十萬就把兒子當賤骨頭般辱罵,茯苓每個晚上生一個兒子也不能這樣。”老媽擋在茯苓麵前。
茯苓鼻子一酸,頓時想哭。
老爹頓足,“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打廿四圈去了嗎?唉,慈母多敗兒。”
老媽自鼻子裏哼出來,“你現在來教訓茯苓的兒子了,老喬,你發了財要立品了,請問你這財是怎麼發的?當初拿了文憑,一窮二白的回到香港來,是誰看中你人品助你幫你把女兒嫁你的?老喬,當年你連入贅都心甘情願,現在為了三十萬,要與茯苓兒子脫離關係,罷罷罷,”老媽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落將下來,“就讓穆兒跟外公姓好了。”
茯苓呆住了,茯苓從不知道家中還有這樣的秘情,頓時像聽戲文一般,愣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