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南無處可去,他在街上晃蕩了半天,最後還是回到家。
白太太還沒有睡覺,聽說白慕南回來了,連忙從臥室裏出來問:“到底怎麼樣了?你下午走後就沒有回來。李副官也沒個消息,真是急死我了。”
白慕南奇怪地問道:“你什麼時候對她這麼上心?”
白太太說道:“我還不是為了你。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沒有子嗣。我也想通了,你既然那麼喜歡這個趙小姐,就遂了你心吧。”
白慕南聽到“子嗣”這兩個字,心頭一顫,打了個寒噤。
白太太還在說著:“這報紙上早就說破你們的關係,如果這次出了人命,事情可就鬧大了。別的不說,你爹首一個就饒不了你……”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忽然注意到白慕南雙目發直,隻當是又沒有聽進去她的話,因說道:“時間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你趕快去休息吧。”
白慕南呆呆的轉過身,走了幾步,又轉過身對白太太說道:“媽你放心,她沒事了。”
白太太似乎察覺到白慕南的異常,但是他的這個兒子讓人難以捉摸慣了,所以她也不太在意,隻說道:“那就好。”
白慕南沒有直接回小洋樓,而是去了酒窖拿了一瓶伏特加。他很想把自己灌醉。
白慕南拎著伏特加走回了小洋樓,發現林安儀的書房有光漏出來,她還沒有睡。白慕南想起白天對她說過的曾經的雄心壯誌,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他現在什麼德行,也配說出保家衛國的話。他記起報紙上諷刺他最難聽的話,說他是國家的米蟲,在民脂民膏上挪動著肥胖的身軀,不知生死天明的苟活。以前他看到之後並沒有生氣,因為他沒有心,再難聽的辱罵也不過隔靴搔癢。可是此時此刻,他覺得那個形容貼切極了,他就是那個不知生死天明苟活的米蟲。
他頭痛欲裂,想找個地方讓自己的喘口氣。
白慕南伸出手想敲林安儀的門,可是手在空中待了半天,還是縮了回來。他打開伏特加的蓋子,仰頭猛灌了兩口,然後走上樓。
就在樓口處,他和林安儀不期而遇。
林安儀懷裏抱著一個大本子,看到他後,笑著說:“你回來了。”
白慕南看著她的笑,好像清風吹過他的火辣的傷口,讓他得到片刻的清涼。他問道:“你找我嗎?”
林安儀說道:“對啊。我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所以一直等著你回來。”
白慕南驚異地問道:“你在等我嗎?”
林安儀忙解釋道:“我生怕你一直惦記著,所以一得到消息就來告訴你。管家已經和銀行聯係好了,明天就可以把金條提出來。”
白慕南有些莫名的失望,原來是這個事情。他此刻心灰意冷,已經再一次熄滅了上馬出征的激情。他隻是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了。”
林安儀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懷裏的大本子遞到白慕南眼前,說道:“這是我給你做的剪報。報紙上有很多關於前方戰事的報道。我不知道怎麼辨別真假,但我想那些外國記者的報道也許有些價值,所以就剪了下來,給你以後做參考。”
這時林安儀才發覺白慕南手裏拎著的酒瓶,猜想白慕南一定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而且和趙榮音有關係,她不方便多問,所以裝作沒有看到,因說道:“也許我多事了。”說著便要縮手回來,沒想到手裏的本子被白慕南一把拿過來,他說道:“總是你辛苦做的,也許會用得著。”
林安儀說道:“我看你很累了,早點休息吧。”
白慕南點點頭,默許林安儀的離開。可是誰知林安儀剛一離開,他就後悔了。他很想找她說說話,不知道想說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可是他隻是想和她說說話。也許會問問她“我是不是一個壞男人?”可是他自己卻先笑了,他怎麼會問出這個問題,想當然的,林安儀一定認為他是個天底下最壞的混蛋。
白慕南笑著笑著,忽然倍感寂寞,他想讓林安儀陪在他身邊。他想讓林安儀告訴他,他其實還是個不錯的人。
曾經的他,確實是個不錯的人。少年得誌的歲月,揮斥方遒,意氣風發,躊躇滿誌。他最美好的年華裏,一直有一個最美麗最溫婉的女子陪伴著他。這個女子就是秦夢潔。可是隨著這個女子的離去,他的最好的時代也結束了。
古人說“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所以一個人放縱自己很容易,爬出墮落的泥沼卻很難。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仰頭又灌了兩口酒,衝鼻的酒精從胃裏一直刺入他的喉嚨,他一陣猛烈的咳嗽。
好容易他舒服一些,他又想掄起酒瓶時,卻被人攔了下來。他定睛一看,正是林安儀。他又猛然咳了一聲,感覺自己是在做夢。可是他的後背真切地感覺到有個溫柔的手掌在輕輕拍著,讓他很輕易地平複下來。
林安儀看著抬頭看她的白慕南,他的眼神中有懷疑,有詫異,還有一種別的東西,像受了傷躲在角落裏的孩子,渴望被人關注,又怕再次受到傷害。
林安儀想奪過他手裏的酒瓶,說道:“你不能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