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瘋狂,卻不曾想到原來活在世間最大的瘋狂是奔跑。在奔跑中逃離一種生活,然後在奔跑中去到另一種生活。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自己不要停,就這樣一直一直的跑下去,海枯石爛,地老天荒,直至死掉。
惡人太多,哪怕是如此簡單的願望也不會有人願意去滿足。就在劉毅不知道自己跑出去多遠的時候,一雙鞋有意的將他絆倒了。當劉毅的臉朝地直愣愣的摔下去的時候,周圍想起來了此起彼伏的笑聲。
心髒是極其尖銳的一下疼痛,這是身體反應給他的,也是精神傳遞給他的。這種感覺他太過熟悉了,就在他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有很多次都是在這種笑聲中摔倒然後又站起來的。如果一定要讓他在回憶中數一下的話,大概比一百次還要多吧。
與地麵親密接觸了兩分鍾,找回了幾分當年的感覺。劉毅繼續充當一個沉默者的角色,不出聲的站起來,然後不出聲的一瘸一拐往前走。他的臉被地上的石子劃破了,看上去非常的可憐。偶爾有路人見證這一場景,也免不了會對劉毅表示同情。然而他們卻不知道,這個人像石頭一樣堅硬,根本不需要同情。
“唉唉唉,小兔崽子你要去哪裏啊,是不是偷了家裏的錢要去網吧的,快點把口袋裏的錢交出來!”顯然,在普通人的眼中,沉默並不是多麼有利的武器,反而會讓他們更加的變本加厲。
“對哦對哦,快點把錢交出來,否則爺爺們讓你明天上學掛彩哦。”緊隨著上一段的威脅發聲,十八九歲的街頭小混混們好像在麵對比自己小的同類時特別會耍威風。而今天,劉毅很不幸的成了他們耍威風的對象。
等了一會兒看劉毅沒有反應,小混混中的一個人更是直接上前抓住了劉毅的衣領。也許是發育不良的緣故,劉毅相對於其他十幾歲的同齡人來說顯得要更小一些。尤其是放在這些人的眼中,更像是一個小學生。所以在他們看來,滿身年輕的氣力更有發泄的餘地。
揪住劉毅衣領的那個人其實也不過才十七歲,然而180厘米的身高卻讓他麵對起劉毅來很占優勢。在抓住劉毅衣領的那一刻,那個人竟也有一瞬間的愣怔,倒不是因為劉毅的表情多麼的嚇人,而是他所感知到的體重太輕了。早已經十五歲的劉毅被人抓在手裏輕飄飄的,仿佛隨便一甩就能把這個人扔出去似的。毫無來由的,暴力起來竟然也有些不適應。
劉毅定定的望著揪著他衣領的這個人,表情很是微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很遺憾的開口,然後告訴他們自己根本沒去過網吧,更談不上有錢。或者還要告訴他們,自己其實是個連父母兄弟都沒有的可憐人。最好說這些話的時候是跪在地上哭訴的狀態,或許自己能夠早一些繼續享受奔跑的快感。
“我有錢,隻是沒有帶在身上。”短暫的思考過後,從劉毅嘴裏說出來的卻是足以讓那群小混混們狂歡的一句話。本來隻是搶一盒煙錢,誰知道竟然送上來了一個月的煙錢呢。
“快說在哪裏?”做一個並不合格的搶劫犯,這大概是最有成就感的時刻吧。數不清楚的鈔票已經望眼欲穿,隻需要一個人的一句話罷了。
“就在我家裏,你們跟我一起去拿吧,我家的錢很多,怎麼花也花不完的。”劉毅的語氣淡淡的,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而他也隻是在跟普通人進行普通的對話而已。
聽到這話,小混混們卻有些惱火了。什麼叫在家裏,當他們一群人都是傻子嗎,很明顯的緩兵之計嘛,等到他們真的跟著這小屁孩兒去到他家裏,最後還不是全軍覆沒的慘狀。
“小孩兒,看你身體不大心眼倒是不少嗎?本來掏錢就能解決的事兒,偏要把我們往你的家裏引。你說這是你傻呢,還是你覺得我們太傻呢?”氣急敗壞的對話充滿了火藥味,瘦小的劉毅被包圍在這群人的中間,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然而再陰狠的話也不能觸動劉毅分毫,他冷冷的將眾人掃視一圈,用非常不屑的語氣說到:“所以,你們是不敢跟我去嗎?不敢去就算了,反正我現在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不相信的話搜身好了。”說著話劉毅張開了手臂,隨時準備嘲笑這群自以為是的年輕人。
麵對劉毅的不屑,這群小混混們麵麵相覷,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一樣。對啊,既然大家都是出來截路搶劫的,又有什麼好怕的呢。最不濟小孩喊出大人來和他們幹一架,更倒黴一點就是警察來了,然後被抓進局子裏蹲上兩天罷了。這樣的生活本來就是家常便飯不是嗎,而他們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幾乎不需要任何的思考和權衡,接收到劉毅刺激的小混混們已然向著劉毅口中的“家”走去。而大隊伍中那個打頭陣的,自然是那個不曾擁有更不懼失去的劉毅!
劉毅走在最前麵,淩冽的風撲麵而來。忽然之間,他竟然搞不清楚自己是誰了。明明他也不知道自己來自何方並通往何處,明明他唯一的財產就是身上的這件破舊衣服,明明隻有一年裏的第十三個月才能與他長相廝守。此時此刻,他竟然充當了一個隊伍的領路人。這種感受真的好特別,特別到劉毅想要在有限的時間裏抽出一部分來作為他的體驗時光,看看他們是不是也同那個女孩兒一樣擁有笑與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