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任伊始(3)(1 / 2)

許一鳴問劉建強對這個采石場了解多少,原本快言快語的劉建強說話頓時有些不利落:“這個--”許一鳴說:“什麼這個那個,是什麼就說什麼。”劉建強看了一心開車的莫軍一眼,欲言又止。此等時候,容不得許一鳴婆婆媽媽,許一鳴一改隨和,聲音一下子提高了許多:“說!”劉建強吞吞吐吐:“許縣長,這個、這個采石場是誌良集團的。”許一鳴“哦”了一聲。許一鳴雖然初來乍到,但對這個誌良集團還是有些印象。周洛縣是國家級貧困縣,沒有什麼工業,縣容縣貌根本無從談起,縣城的商場酒樓都顯得有些破敗,唯獨這個誌良集團的大樓富麗堂皇,顯得有些鶴立雞群。許一鳴到任當天,張誌峰安排許一鳴入住縣政府的招待所,“誌良集團”四個金閃閃的大字就在招待所對麵流光溢彩,特別的醒目。許一鳴當時有些驚訝,說沒想到周洛縣還有這樣一家企業,看樣子不錯。張誌峰當時小眼一眯,說誌良集團是周洛的支柱企業,周洛的農林漁牧,餐飲娛樂,這家企業都有涉足,對本地的經濟影響很大。許一鳴當時也像現在這樣“哦”了一聲,讓許一鳴不解的是,既然這個誌良集團在周洛舉足輕重,張誌峰說到誌良集團應該興致勃勃才對,但張誌峰當時好像不願意深談這個誌良集團,話題一轉,轉而問許一鳴對住處有何要求,需要添置什麼物件。許一鳴當時就想,這個誌良集團隻怕有些與眾不同,值得揣摩。但這個想法,許一鳴當時也就是一閃,過後並沒有去多加打聽,畢竟自己隻是掛職幹部,在交通廳工作那麼久,商場上的事情他還能不知道,誌良集團能在周洛做到惟我獨尊,不可能與官場沒有任何的牽扯,作為縣長的張誌峰,對誌良集團態度曖昧,這中間必有不為外人知的緣故。許一鳴覺得有些事情自己有必要了解清楚。許一鳴問劉建強,說光采石場的人就如此霸氣,竟敢拿炸藥不當回事,更不用說這個誌良集團的老板了,看樣子這個老板不簡單。劉建強說:“許縣長可能不知道,誌良集團的老板姓候,本地人都叫他猴子。”劉建強話說一半,又有些猶豫,許一鳴命令:“說下去!”劉建強說:“本地人姓候的並不多。”許一鳴看著劉建強的表情,腦中飛快地過了一遍,有些明白了,說:“這位候老板與候副縣長是什麼關係?”劉建強說:“他是候副縣長的親侄子。”難怪一說到誌良集團,劉建強說話就不利落,欲言又止,原來如此。猴子本名候誌良,誌良集團就是取自其名。候誌良是排山鄉人,之所以被稱為猴子,除了此人偏瘦,還與其小時候喜歡偷雞摸狗有關。候誌良從小就不愛讀書,就好偷雞摸狗,打架鬥狠,為禍鄉鄰,十裏八鄉的鄉親一提起候誌良就頗為憎惡,可本地人都拿候誌良沒辦法,誰讓候誌良的叔叔候治東是排山鄉的書記。候治東的父母過世的早,候治東可以說是候誌良的父親一手帶大了,投桃報李,候治東對候誌良這個侄子也就很是溺愛,頗為袒護。有了候治東這個鄉書記,侯家一脈在排山鄉的勢力很大,鄉鄰們投訴無門,隻能私底下稱候誌良為猴子,意思是這小子是猴變的,猴精猴精,不是什麼好人。沒想到候誌良不以為然,還認為猴子這綽號不錯,因為人類就是從猴子衍變來的,說起來猴子還是人類的祖先,沒有猴子,也就沒有現在的人類,猴子就猴子,順口,於是這綽號就一直延續了下來。哪怕當年的猴子不再偷雞摸狗,成了現在誌良集團的候總,本地相熟之人還是這麼叫他,候誌良也是坦然受之,並不計較。候誌良那些年在周洛事沒有少惹,禍沒少闖,就在猴子的名號走出排山,在周洛叫的響亮之際,候誌良突然有如人間蒸發,在周洛消失了,好多年都沒有了消息,就在人們忘記周洛還有猴子這號人物的時候,候誌良突然又冒了出來。此時的候誌良,西裝革履,帶著一副金絲眼鏡,有如脫胎換骨,誰都沒法把眼前這個候誌良和早當年那個喜歡打著赤膊,一身排骨,喜歡拿著砍刀到處跟人叫板的候誌良視同一人。更讓周洛人嘖嘖稱奇的是,候誌良一回來就成立了誌良集團,農業開發、餐飲娛樂、挖沙采石,隻要是有利可圖的,就沒有誌良集團不涉足的,也就幾年工夫,誌良集團就發展壯大了起來,在周洛商界呼風喚雨,無人可以與之爭鋒。看來這個候誌良還真是不簡單。許一鳴問:“采石場和村民經常鬧不愉快,又是為了什麼?”這個劉建強倒是非常清楚。丹霞村地處偏遠,山連著山。周洛貧困,排山鄉更窮,而丹霞更是貧困加潦倒。五年前,誌良集團剛剛成立,候誌良就跑到丹霞村,說誌良集團有意在丹霞村投入一千萬發展水果種植業,這當然是好事,可候誌良不是沒有條件,那就是要跟丹霞村簽訂一個五百畝三十年期限的荒山承包合同。盡管三十年的期限有些長,每畝五十元的承包費也有些低,但承包種植對於窮困潦倒的丹霞村來說,也算得上是一個可以脫貧致富的機會,於是村集體一研究,不圖眼前,圖長遠,這個合同應該簽。於是雙方都愉快地在合同上簽字,縣裏對這事也很重視,覺得這不失為一條農企合作互補的新模式,周洛新一屆政府班子成員都悉數出席了在丹霞村舉行的簽字儀式,市裏的新聞也在頭條對此事進行了報道。這個悉數自然也包括當時剛剛當選為縣長的張誌峰和副縣長候治東。“可怎麼現在果樹沒種,卻采起了石頭?”吉普車在山中顛簸,雖然路不好走,但山清水秀,風景不錯。可轉過一道山梁,青山不見了,遠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豁口,灰蒙蒙的,與周圍的青山相比,顯得特別的刺眼,看來前麵就是采石場了。劉建強說具體原因他不知道,一開始誌良集團也是栽了些果樹,但後來果樹不栽了,說是丹霞村的山體上麵是泥土,下麵是石頭,成活率太低,不適合果樹的種植。五百畝荒山又荒廢了兩年,就在去年,誌良集團又派人進山了,這次他們不植樹,而是開山碎石,開起了采石場。“營業執照、采礦許可證以及《安全生產許可證》采石場都辦齊了?”許一鳴問。“都有,一應俱全。”劉建強點頭,“要不然群眾意見這麼大,縣裏早就將采石場關停了。”誌良集團改變用途,剛開始村民都沒怎麼在意,甚至還替誌良集團著想,心說人家付了承包費,也投入了一些錢,既然種不了果樹,那人家碎點石頭賣點錢也可以理解。但漸漸地,村民們發現不對了,采石場這才開多久,就把整個丹霞村弄得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原來看著舒服的青山不知不覺被削成了禿頭,看著就心堵,河裏原本可以掬起就飲的水也變成了半灰半黃,別說掬起就飲了,就是洗衣服都覺得髒。這怎麼成?村委會於是找采石場協商,希望采石場停止開采。按說誌良集團當初到丹霞村是來進行水果種植的,現在改變用途,隻要沒有簽訂補充協議,村民們不同意,采石場就應該停止開采。可采石場拿出集團與村委會簽訂的合同,在合同的不起眼處,竟然有那麼一條:誌良集團有權根據發展之需要,改變部分荒山的用途。當時村委會一心想著發家致富,對這個條款沒怎麼在意,但現在有了這一條,事情就變得麻煩了。因為這個條款似是而非,很是籠統,這個“用途”可以養山羊養野雞,也可以開采石頭,就看彼此怎麼理解了。說誌良集團有備無患也好,說誌良集團處心積慮也好,反正合同就是這麼約定的,丹霞村的村民這才想起,這個候誌良現在雖然戴著個金絲眼鏡,斯斯文文,可以前呢,不就是個偷雞摸狗的小無賴麼,鄉下的狗什麼時候改得了吃屎的毛病,看來這個候誌良還是以前那個候誌良,看上去斯文,骨子裏還是鄉下的狗,還就是一個無賴。一個說按合同既然我承包了這些鳥不拉屎的荒山,我有權改變用途,那我就可以在山裏開山放炮,村民無權幹涉,一個說,你承包山林,可以改變用途不錯,但你怎麼能夠把山都挖了,我們農民是沒有律師,是不懂法,但是懂理,自古就沒有這樣的道理不是。一個要幹,一個不讓,開始隻是舌戰,這個采石場不怕,反正我的山照開,碎石源源不斷地往外運,人民幣源源不斷地進了公司的賬戶,你說什麼都無所謂。村民一看,這不是個事,既然我說的你不聽,那我就隻能按鄉下的規矩來,設障攔車,不讓碎石外運。矛盾就此升級,鄉裏縣裏都驚動了。如果采石場隻是采石場,那關了也就關了,至多是做些補償,問題是采石場不僅僅是采石場,它的背後是誌良集團,以誌良集團現在在周洛的影響力,如果候誌良不願意關門歇業,那縣裏還真不好怎麼辦,隻能是各級政府出麵,協調協調再協調。劉建強作為縣政府辦的幹事,就曾隨政府辦的祝韜祝主任到丹霞村為雙方協調過。至於這一次雙方為何鬧得如此不可開交,鬧到動槍動銃,高舉炸藥的地步,劉建強就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了。“上一次,祝主任代表政府,促成雙方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判,當時雙方都同意了,采石場每年補償村集體十萬塊,村民們不再堵路,這才消停了幾天,怎麼又鬧上了。”劉建強說,“看來是出現新的問題了。”“剛才鄉政府的工作人員沒說?”許一鳴問。劉建強搖頭:“許縣長,我就跟你直說了吧,周洛縣姓候的不多,但這些年,排山鄉候姓一族在周洛的影響力卻是越來越大,現在政府各個權勢部門都有候家人。排山是侯家人的戶籍所在地,排山鄉的書記,從候縣長開始就隻姓候,不姓其他。”此時的劉建強說話不再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因為前麵的山路已經被挖斷,吉普車隻能靠邊停車,莫軍在車上守候,許一鳴和劉建強步行進村,劉建強說起這些也就沒有剛才那般顧慮。許一鳴點點頭,說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