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在自己的境內多開一個匝道口對促進本地經濟的重要性,但匝道口不是誰想開就可以開的,要是你楊林縣認為這個匝道口對本地至關重要就給你楊林建一個收費站,那其他縣是不是也可以,那收費站豈不是過幾公裏就會有一個,收費站真要是遍地開花,其他暫且不說,那麼多收費人員的人力成本由誰承擔,都由省高速公路投資集團有限公司?那要收回高速公路的投資就不知是猴年馬月了,省高速集團雖然是省政府出資設立的國有獨資公司,但它同時還是企業,自負盈虧,得對國有資產負責,不能亂來。既然在哪開匝道口,是設計院綜合各方麵因素形成的結果,那這樣的結果一旦形成,那就不是一個縣一個市可以左右的,更不是他許一鳴這麼一個小小的副處長可以左右的。朱達成也是明白這一點,他就想讓許一鳴想個辦法截留戴德全的行程,讓大廳長到楊林的北部山區看看,實地考察在楊林北部開一個匝道口對北部的重要性。怎麼說也是在省委黨校同過學的,看在朱達成老弟老弟叫得特別親熱的份上,這個倒是可以考慮。許一鳴給了朱達成一個建議,戴德全不是市長,想讓戴德全改變行程,專程為了楊林的經濟而去實地考察北部,這個沒有任何的可能,但許一鳴有個折中的方案,戴德全為什麼對斜拉大橋那麼感興趣,因為廳長是土木工程係畢業的,廳長對楊林的山區,也許興趣不大,但隧道就不一樣,高速公路經過楊林北部山區,需要修建什麼?隧道,要是再加上什麼亞洲第一,地質條件複雜難得一見之類,那對於戴德全這種土木係畢業的高材生來說,那就不是什麼興不興趣的問題,他肯定會興致勃勃地去一窺究竟。朱達成心領神會,於是在第二天早餐之時,朱達成趁機誇大其詞,把楊林北部的隧道群說得天花亂墜,好像戴德全不到北部去看看,將會是戴德全此行考察的最大遺憾,一時勾起戴德全的興致,戴德全於是碗筷一放,帶領一行人開往山區。北部是去了,隧道也看了,隻是結果卻不遂人意,戴德全一行考察完隧道從路基下到許一鳴今天站的這個地方,朱達成朝前一指,煽情,說楊林群眾期待了這麼多年,現在終於盼到新建的高速通過自己門口了,楊林的經濟肯定會借此契機,日行千裏,更上層樓。戴德全當時笑眯眯地看著朱達成,朱達成以為有戲,話題一轉,說唯一不足的是,這一塊沒有匝道口,如果省廳能夠於此處開一匝道口,用不了幾年,這裏肯定工廠如林,一改山區群眾的落後情況,北部山區的群眾一定會敲鑼打鼓地到省裏送錦旗。浦陽的市長也在一旁幫腔,讓戴廳長適當地考慮考慮北部山區群眾的訴求。戴德全當時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就將這個問題化解,戴德全說他本人對在楊林北部多開一個匝道口沒什麼意見,如果鄰縣的群眾也沒有意見的話,他可以建議省政府將開在鄰縣的匝道口延伸幾公裏,開到楊林北部來。朱達成一時眉開眼笑,連連說好。市長不是朱達成,他是浦陽的市長,不是楊林的縣長,手心手背都是肉。朱達成是滿意了,可鄰縣呢,一旦是這種情況,那還不得群情激奮,將他市政府的大門堵個水泄不通。市長當即眼一瞪,讓朱達成少做白日夢,省裏能同意在楊林北部山區多開一個匝道口,他求之不得,但要損人利己,隻想著楊林,不管他縣,那他絕不同意。市長的話,有如一盆涼水澆到朱達成的頭頂,等到朱達成醒悟過來,再想找戴德全遊說,戴德全的座駕早就揚塵而去。當時看到朱達成垂頭喪氣的樣子,許一鳴還覺得有些好笑,現在看來,自己笑早了。如果現在的楊林的北部有一個現成的匝道口,那將會省下他許一鳴的許多事情。許一鳴現在的想法與朱達成如出一轍,那就是在楊林的北部開一個匝道口,隻不過朱達成的目的是發展楊林北部經濟,讓楊林錦上添花,而他許一鳴的目的卻是從楊林借道,從這修一條直達周洛縣城的快速道,將原本58公裏的路程,縮短成28公裏,藉此將周洛納入全國的高速公路網。這就是許一鳴這些天對著地圖冒出的想法是:與其小打小鬧,不如放手一搏,一旦借道成功,周洛的經濟不敢說日行千裏,日行百裏還是綽綽有餘。這個想法想起來容易,操作起來難度很大,哪怕他是從交通廳出來的副處長,在交通廳人脈關係廣,從廳長到處長都說得上話,可這都沒有用,這不是一二條村村通鄉鄉通,一二千萬就可以解決的問題,許一鳴今天一路看,一路計算,從這到周洛縣城,不僅隔著山而且還隔著水,得架兩座二千米的跨河大橋,如果想讓58公裏變成28公裏,那還需挖鑿三條長達一公裏的隧道。所有的這些,沒有二個億解決不了問題。這個錢由誰出?周洛縣二十萬都拿不出,自然沒有這個能力。省高速集團?更是沒有可能。省高速集團是會考慮一定的社會效益,但它同時又是企業,自負盈虧,得對國有投資負責,憑什麼讓它來在原有的預算上再增加二個億?就憑你許一鳴是從交通廳出來的,現在在周洛掛職?許一鳴隻怕還不夠格。許一鳴站在小土堆上,默默地看著不遠處的高速公路,前方的隧道已經貫通,水泥路麵已經澆注完畢,隔離帶也已經修好,正在進行綠化工程。許一鳴知道,照這個進度,用不了多久,南來北往的車輛就會絡繹不絕地穿過隧道群,給沿途的城市注入源源不斷的經濟活力,隻可惜,這一切都與周洛無緣。盡管這條高速離周洛縣城直線距離隻有28公裏,卻是咫尺天涯。周洛一窮二白,這樣的一個窮縣,要想從這裏修一條快速通道直達周洛縣城,無異於異想天開。他許一鳴有這樣的想法,難道作為縣長的張誌峰就沒有?絕無可能,張誌峰應該也動過不少的心思,不然他也不會沒事跑到楊林這北部山區來瞎轉悠。張誌峰一開口就說“我一猜你就在排山鄉”,他怎麼這麼肯定,因為他相信,他看得到的問題,他許一鳴這個來自交通廳的副處長自然也能看得到。在那樣的一種緊急情況下,張誌峰說這話的時候,急促中竟然還透出一絲欣喜,為什麼?是不是因為看到他許一鳴這個掛職幹部是真的想幹事,不願意得過且過?可即便張誌峰清楚他許一鳴到山區來的目的,張誌峰也隻是打著哈哈,不願點破,因為什麼,因為張誌峰比誰都清楚,要想讓這條通往高速的快速道成為現實,是何其的艱難。可現在要想做成一件事,隻怕沒有什麼事是不難的。當然了,像他這樣的掛職幹部,想不難也是可以的,他許一鳴大可以一杯茶一張報坐在辦公室裏打發時間,兩年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打發打發,也就過了,張誌峰哪怕再怎麼失望,也拿他許一鳴沒轍,他昨天真要是坐在辦公室裏優哉遊哉,張誌峰絕無可能一個電話就找到他“知道你在排山鄉,立即請許副趕到丹霞村去!”,隻能是他張誌峰自己火急火燎地往丹霞村趕,要烤也隻能是烤他張誌峰,與他許一鳴何幹,可這是他想要的嗎?不是!既然不是,那他許一鳴就隻能接到電話就往丹霞村趕,往劍拔弩張的現場一站,拿他自己這百四十斤的血肉之軀替張誌峰去擋槍眼,然後又顛得骨頭散架,一身塵土地站在這。不能怪張誌峰,這是他許一鳴自找的,與他人無關。劉建強從車裏找來一把雨傘,撐在許一鳴的頭頂:“許縣長!”許一鳴“哦”了一聲:“怎麼?”劉建強說:“許縣長,下雨了。”許一鳴這才回過神來。不知什麼時候,天空飄起了絲絲縷縷的細雨,剛才還灰蒙蒙的天空頓時有了一絲空靈。許一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雨中的山區,空氣清新,清心清肺。劉建強試探性地問:“許縣長,要不我們回吧?”許一鳴點點頭,抬腳轉身,朝越野車走去。莫軍問:“許縣長,我們現在去哪?是不是回周洛?”許一鳴搖頭,說:“今天先不回周洛了,我們得去楊林住一宿。”莫軍有些奇怪,但他沒問,隻是點頭,說,好的,縣長。這一點,許一鳴很是喜歡。該問則問,不該問就不說,這是作為司機最起碼的行為準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