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鳴靠在後座,在鄉下跑了兩天,還真是有些疲倦,得抓緊可以休息的時間趕緊休息,養精蓄銳。許一鳴眼睛一眯,靠在後座打盹。許一鳴是被莫軍緊踩刹車給驚醒的。許一鳴雖然打著盹,但會開車的人都很警醒,莫軍突然間一腳刹車,許一鳴立馬就醒了:“小莫,怎麼了?”莫軍有些氣惱地說:“許縣長,有人突然跑到路上攔車。”許一鳴看了車前一眼,蒙蒙細雨中,一人伸開雙臂站在鄉道中間,將越野車攔住,鄉道狹窄,此人這麼一攔,越野車已經無法通行。此人年輕,二十來歲的樣子,布衣仔褲,一頭長發披肩,是個女孩。劉建強問:“縣長,怎麼辦?”“人家一個女孩家不顧一切地攔車,一定是遇上了什麼事情。”許一鳴說,“建強,你問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劉建強放下車窗,問:“小姐,怎麼了?”女孩跑了過來,一臉的笑:“幾位大哥,我的車胎爆了,能不能麻煩你們幾位幫幫忙,幫我換一下車胎?”路邊,一輛越野車停在路緣,左輪幹癟,應該是被路上的什麼東西紮破了。換胎的工具淩亂地放在一旁。原來是這麼回事,換胎是個力氣活,尤其是越野車,一個女孩家要想換下輪胎,還真是困難。女孩站在窗邊,雙手合十:“大哥,幫幫忙,這輪胎的固定螺絲太緊,我根本擰不動,麻煩了。”劉建強看了許一鳴一眼。女孩忙說:“這條路,根本見不到車,我可是等了半個小時,這才遇上了你們,你們不會見死不救吧。”許一鳴點點頭:“既然遇上了,那就搭把手。”莫軍和劉建強一聽,趕忙跳下車去。女孩看著許一鳴:“聽口氣像個領導。”許一鳴笑,說:“是嗎?”看莫軍和劉建強在忙著換胎,女子這會不急了,她笑了笑,有些俏皮:“不過看樣子,你年紀不大,你這領導應該不大。”細雨蒙蒙,雨絲飄在女孩的發上、臉上,然後在順著女孩的發梢、臉頰往下掉,許一鳴這才仔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個女孩,大眼明眉,瓜子臉,沒有塗脂抹粉,倒是有些應該是剛剛著急換胎留下的油汙,女孩身材高挑,布衣牛仔將女孩的身形勾勒得青春有致,還別說,這女孩長得不錯,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女孩笑:“領導這是審閱文件呢,還是審視美女?”頗為大膽。讓許一鳴的臉為之一紅。女孩好玩地看了許一鳴一眼。細雨依舊,莫軍和劉建強在鬆螺絲,看樣子還得一會。許一鳴笑了笑:“外麵下著雨呢,要不先上車避避雨?”女孩一笑:“濕都已經濕了,無所謂,外麵就好。”一個大男人大大咧咧地坐在車裏,讓一個女孩站在外麵淋雨,終究有些說不過去。許一鳴拿起一把雨傘,從車上走了下來。許一鳴撐開雨傘,撐在兩人的頭上,女孩這回沒有拒絕。許一鳴沒有說話,就那麼撐著傘,看著不遠處在換胎的莫軍和劉建強。傘下的空間狹小,兩個素昧平生的男女站在傘下,氣氛除了沉悶,似乎還有些尷尬,這讓許一鳴多少有些不自在。看樣子女孩頗為膽大,不過可以理解,這麼年輕的一個女孩,開著這麼一輛大越野,自是有著幾份膽量。女孩主動找話:“領導哪人?”這個怎麼回答?自己籍貫省城,但自己現在掛職周洛,就算是周洛人吧,許一鳴答:“周洛人。”女孩笑:“周洛縣我去過,一橫一縱兩條大街,它給我的印象破破舊舊的,比較亂。”這是必然,窮家破敗,窮縣也是如此。且不說他人,就是他許一鳴第一天到周洛報到,周洛給他的感覺也如女孩一般,哪裏像什麼縣城,隻怕楊林好點的集鎮都比周洛縣城強。就拿縣政府來說,一個舊院子,圍著幾棟二層樓高的破舊房子,人走在木樓梯上吱呀吱呀作響,許一鳴走在樓梯上,總有一種樓板要坍塌的感覺。他那副縣長的辦公室,門牌是木的,油漆都有些脫落,由兩根鐵絲擰在一根生鏽的六毛絲上,然後插在門框邊。辦公室的座椅就更不用說了,一張破桌,一張藤椅,隻怕都是上個世紀的產物,許一鳴這些天在政府走了一圈,除了候治東的辦公室進行了裝修,其他幾位副縣長包括張誌峰的辦公室也跟他許一鳴的辦公室相差無幾,縣長副縣長如此,其他縣屬局委辦的辦公條件就可想而知了,他們這幾位縣長的辦公室與其他局委辦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們的辦公室隔了一個沙發區,多了幾張桌椅,以方便他們這些縣長與下屬談話。這與一般的貧困縣不同,別的貧困縣,再怎麼貧困,政府的辦公樓怎麼著都是政府的門麵,不說富麗堂皇,有模有樣還是要的。周洛是窮,但也不至於落魄到如此境地,張誌峰的解釋是:政府的辦公樓建的再怎麼漂亮,那也是糊弄人的,群眾沒錢還是沒錢。把辦公條件弄得那麼好,縣裏的幹部是高興了,領導看了也滿意,可群眾會怎麼看我們,會說我們是牛屎外麵光的,所以隻要我張誌峰當這個縣長,我就不弄這些外場麵。“誰讓我們周洛是國家級的貧困縣,沒錢治理,街麵上是舊了點亂了些。”許一鳴點頭承認。女孩笑了笑:“這好像不是理由哦。”自然不是理由,周洛再怎麼沒錢,縣容縣貌該治理的還是得治理,這也是政績。但張誌峰的態度是:縣裏就這麼個情況,一分錢當二分錢用,周洛要用錢的地方很多,亂就亂點,隻要不髒就行,反正我們又不想成為衛生城市,哪有多餘的閑錢,等周洛的經濟上去了,我們不但要治理,而且還要大動幹戈,將周洛改頭換麵,街麵寬敞,群眾也都住上寬敞明亮的小洋樓。就周洛的現有情況,許一鳴感覺張誌峰的理想很豐滿,但現實隻怕很殘酷,要想讓周洛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非一朝一夕可為。張誌峰說:“這一屆不行,那就下一屆,十八大召開在即,隻要我們政府官員努力勤政,我不相信到十九大我們周洛還不能改頭換麵。”張誌峰咬牙切齒:我他媽還真不信這個邪了。許一鳴就是在那一刻被張誌峰感染了。說實話,許一鳴來周洛之前,盡管沒有那種得過且過的想法,但他隻是一個掛職幹部,到周洛也就鍛煉兩年,兩年能幹什麼,隻能盡自己的綿薄之力,找些短平快的項目,盡力而為,比如說修一二條鄉村公路,這樣具有可操控性。像這種修一條28公裏長的快速通道,將周洛與高速公路網相連的大項目,兩年的時間,根本不夠,五年都有可能,可他還是想試一試,為什麼,就因為張誌峰這種不服輸的勁感染了他,一屆不行,那就下一屆,隻要持之以恒,孜孜不倦,竭盡全力,這條快速道總有一天會拉通。兩年後,他許一鳴回到交通廳了,張誌峰還在,別的副縣長也可以接手,他許一鳴到時回到交通廳多多少少也能使上力,這條快速通道,再怎麼磕磕碰碰,總會有通車的一天。許一鳴笑了笑,說:“周洛縣現在是貧困縣,不代表周洛永遠都是貧困縣,周洛現在的縣容縣貌是差點,但不代表周洛的縣容縣貌會永遠的差下去,你說是不是?”女孩笑:“說話這麼自信,這說話的口氣,感覺像個縣長。”許一鳴笑:“是嗎,就我這年紀,還縣長?”女孩笑:“看年紀是不像,不過小領導沒有這種激情,縣長才有。”這許一鳴倒是不知道,如果他突然間變得有激情了,那也是張誌峰傳染給他的。許一鳴笑,發出邀請:“五年以後,歡迎你再到周洛去看看,我相信那時的周洛肯定會是舊貌換新顏。”女孩笑:“五年之約是不是久了點?”“久嗎?”許一鳴笑,“如果五年能讓一貧如洗的周洛舊貌換新顏,我覺得算不上久,也許還算得上是奇跡。”女孩看著許一鳴一笑,伸出手:“艾小麥。”許一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艾小麥笑意盈盈:“我的意思,我們是不是應該認識一下,總不能‘領導小姐’地稱呼個沒完吧。我叫艾小麥,你呢?”許一鳴這才明白過來,和艾小麥輕輕一握:“許一鳴。”艾小麥笑:“人如其名。”這話沒頭沒腦,許一鳴問:“艾小姐,什麼意思?”艾小麥一笑:“不明白?”許一鳴點頭:“不明白。”艾小麥笑:“那你自己慢慢去想。”就在這時,劉建強走了過來:“小姐,輪胎換好了。”艾小麥說:“就換好了,這麼快?”莫軍笑:“快嗎,我們可是搗騰了好一會,你那車胎,太難弄了。”艾小麥的臉微微一紅:“謝謝兩位了。”莫軍笑:“多大個事啊。不用謝。”艾小麥朝許一鳴擺擺手:“許先生,那我們再見了!”許一鳴點頭:“再見!”艾小麥笑,說:“不過我想,這個再見不會是五年,我們應該有機會很快還會再見麵的。記住了,我叫艾小麥。走了。”艾小麥話音未落,人已經跑進了細雨之中。許一鳴看著艾小麥跳躍著跑回車裏,目送著越野車遠去,這才收起雨傘,回到車裏:“小莫,走吧。”莫軍啟動汽車,朝楊林縣城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