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鳴對此並不認同,在要環境還是要發展這個問題上,地方上的主官都是以經濟利益為第一,寧願犧牲環境,也樂意把有汙染的企業引進來,都理所當然地認為隻要能搞活經濟,犧牲點環境沒什麼大不了的,將來經濟發展了,有了錢再想辦法去治理就是,沿海是怎麼發展起來的,不就是這麼發展起來的麼。這種本末倒置的經濟行為對一縣之經濟對一縣之群眾到底有多大益處,各執一詞,至今都沒有定論,尤其是對於周洛這樣的貧困縣,對於張誌峰這種‘膽大妄為’‘窮凶極惡’的縣長,那就更沒法說了,有勝於無嘛。但不管怎麼樣,許一鳴都傾向於反對,認為不能因為眼前利益,而忽視長遠,而犧牲青山綠水,要知道經濟再怎麼發展,如果沒有了青山綠水,那就是貽禍子孫,將來再怎麼治理,也不可能恢複原生態。許一鳴搖頭,說:“既然明知道有汙染,而且以後還需治理,我建議縣長還是不要放任這樣的企業進來,周洛現在雖窮,但還是要奉行寧缺毋濫的原則。請神容易送神難,汙染企業請進來容易,要想送走,那就難了,我想這個道理縣長肯定明白。”張誌峰不以為然:“許副不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是候誌良送給我們的一個良機?”“何以見得?縣長何出此言?”許一鳴問。張誌峰說前段時間他和許一鳴還在為在侯家村建開發區,就如何避開候誌良,征用侯家村的荒山野嶺而大傷腦筋,現在好了,不用大費周折了,候誌良自己給他們送上了這麼一個絕好的機會。不管振東鋁材這個項目會不會給周洛造成環境汙染,暫且都不用去管它,有了振東鋁材這個項目,征用侯家村那一片荒山野嶺就順理成章,有了很好的一個借口,也不用再去找什麼中間人,縣政府可以就此新成立一家投資公司,以引進振東鋁材為契機,先將侯家村那一片拿下來再說,候誌良自己介紹進來的企業,候誌良肯定不會生疑,也就不會設置什麼障礙,搶著要分一杯羹。等那一片荒山野嶺拿下來了,政府到時是讓振東鋁材落地,還是讓其他企業入駐,那就由不得候誌良、鍾聯東了,到時隻能由縣裏說了算。“振東集團的董事長那麼精明,在快速通道項目沒有塵埃落定之前,肯定不會輕易與我們周洛簽署合同。我們卻可以借此良機,就此解決未來開發區的土地問題。”張誌峰狡詐地一笑,“許副覺得這個想法怎麼樣?”如果是照張誌峰這樣,還真不失為一個解決未來開發區土地的一個良機。不過許一鳴還是有些擔心:“如果振東鋁材一看形勢不妙,非要和周洛簽署合同呢。”“這個隻能是到時再看,目前我看還是先解決侯家村征用土地一事再說。”張誌峰說,“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振東鋁材真心實意想落戶周洛,而且汙染可控,我還是舉雙手讚成,畢竟哪怕將來成立開發區,也得有企業入駐不是,總不能守著一塊空地吧,開發區沒有企業,還叫什麼開發區。許副你說是不是?”許一鳴還是持不同意見:“我堅持我的意見,隻要是會給當地環境造成汙染的企業,我許一鳴將來寧願讓開發區空著,也不會同意讓這樣的企業進駐。”“哪怕這個企業能給我們周洛帶來機遇和財富?”張誌峰看著許一鳴,小眼半眯。許一鳴一看張誌峰這表情,心裏不由一緊,就張誌峰這表情,許一鳴知道,這是‘窮凶極惡’的前兆,看來隻要這個振東鋁材產值真的過億,真能給周洛的縣財政帶來收入,那不管這個振東鋁材有沒有工業汙染,張誌峰都會照單接收。“縣長可要考慮清楚,汙染企業帶給周洛的如果不是機遇和財富,而真的是毒藥呢?縣長也喝?”許一鳴看著張誌峰,他可以同意張誌峰在周洛客運站改造項目招投標中改公開招標為邀請招標,因為小不忍是可亂大謀;他可以容忍張誌峰在侯家村地塊的征地過程中故弄玄虛,損害部分村民的利益,因為周洛的現實情況是如此,隻能犧牲局部贏取大局,而且開發區一旦運作好了,他相信張誌峰將來會對侯家村的村民給予適當的補償;他甚至於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認張誌峰挖肉補瘡挪用專項資金的行為,因為張誌峰不這麼幹,就還真的隻能是一事無成,周洛隻怕比現在還要困窘。但在要環境還是要發展這件事上,許一鳴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跟張誌峰站到同一條戰線,“毒藥能喝嗎?真喝下去是會死人的!縣長!”“該死的時候就得死。”張誌峰這次同樣沒有絲毫的讓步,他站起身來,“許副,雖然我們讓周洛早日脫貧致富的大目標一致,但我知道在這件事上你我站不到一塊,我想要說服你,不容易,你許副想要說服我,隻怕也很難,看來隻能先擱置爭議,畢竟候誌良也就那麼一說,還沒到喝毒藥的時候,振東鋁材到目前為止,也就是一個空中樓閣,來不來都是一個未知數,我們沒必要為了一個沒影的事情,爭了個麵紅耳赤。”許一鳴還能說什麼。“你忙你的。我走了。”張誌峰抬腳就走,許一鳴看著張誌峰的背影,好半天沒有說話。許一鳴想了想,覺得還是有必要給艾小麥打個電話。自從上次河邊漫步,艾小麥當著他的麵毫無隱瞞地說出她的情感往事後,許一鳴和她的關係突飛猛進,雖然不能見麵,但幾乎每天都有短信電話,許一鳴覺得自己是在戀愛,至於艾小麥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這個許一鳴還真是不敢妄自推斷。許一鳴很喜歡這種感覺,這種想念一個人的感覺真是不錯。電話那端有些嘈雜,許一鳴笑,問:“小麥,這是在哪呢?”“一鳴啊。”艾小麥說,“我現在在一個地產集團的樓盤開盤典禮現場。”“新聞記者還跑這個。”許一鳴笑。“沒辦法,這家地產集團在省報上每年投放的廣告在八位數以上,領導讓來,我哪能不來。”艾小麥笑了笑,“這個時點打電話給我,肯定是不為私,隻能為公,說吧,許同誌有什麼事情需要小女子去辦的?”許一鳴問:“小麥,你對振東集團了不了解?”艾小麥笑:“我沒事去了解鍾聯東他們家公司幹嘛,就鍾聯東那老子就是有錢的樣,我才對振東集團沒什麼興趣呢,怎麼了你?”許一鳴告訴艾小麥,說振東集團下屬的振東鋁材有意內遷,據振東鋁材自己說,他們之所以內遷,與沿海環保要求過高有關,他覺得這些說辭有待考證,艾小麥是記者,認識的人多,同行更是不少,不管是本省還是沿海,應該都會互通有無,有聯係:“小麥,我想麻煩你找沿海的同行了解了解,振東鋁材在沿海對當地環境的汙染程度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艾小麥笑:“這麼客氣,還‘麻煩’個沒完,你許一鳴同誌用得著這麼客氣嗎?”許一鳴笑,說:“請人幫忙該客氣還是得客氣。”“這麼說,振東鋁材有意內遷周洛?”艾小麥笑問。“目前也就那麼一說,連初步接觸都還說不上。”許一鳴答。“那你還這麼擔心?”“沒辦法,張誌峰這人我告訴過你,膽子大的很,一聽有企業願意到周洛來投資建廠就兩眼放光,他才不會在意振東鋁材有沒有汙染,汙染嚴不嚴重呢,隻要有企業願意來就成。我得早做準備,以備不時之需。”“行,我知道該怎麼做。”艾小麥在電話裏提醒許一鳴,說對於周洛這樣的貧困縣來說,要環境還是要發展,其實不難選擇,都是像張誌峰這樣,有了再說,許一鳴目前和張誌峰相處的不錯,沒必要為了此種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再說了,一鳴你就是一掛職幹部,兩年掛職期一滿,就得回省城,到了那時,周洛的事情就與你無關了,張誌峰怎麼抉擇,一鳴你都夠不著,他要讓想振東集團落戶振東集團就能落戶,你還能怎麼辦?”許一鳴說:“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我隻想做我該做的,這個振東鋁材真要是汙染可控,我還想幫張誌峰促成此事,畢竟現在的周洛還真是需要這樣的工業企業,但如果汙染不堪負重,那我據實而言,至於張誌峰會不會聽,如果我在周洛,我會據理力爭,全力反對,如果到時我回到了省城,鞭長莫及,我該說的說了,該做的做了,也就問心無愧了。”“不說這個了。”艾小麥笑,“你什麼時候回省城?”“目前還沒有安排?怎麼了?”許一鳴問。“想見你了唄。”艾小麥說完,掛了電話。許一鳴拿著手機發愣。那端艾小麥拿著電話,卻是發笑。一旁的女記者笑:“小麥,笑得這麼甜蜜,電話那端那人是誰啊?男朋友?”“什麼男朋友。”艾小麥笑,“普通朋友而已。”“也是。”女記者打趣,“想見你,並不代表‘想你’。小麥,看你這笑,我猜你應該是故意多說了一個‘見’字。”“這麼聰明。”艾小麥笑。“當然,我們是幹嘛的,吃文字這碗飯的,一字之差,表達的意思那就是天壤之別。”艾小麥抿嘴一樂,心想,自己的心思,許一鳴這個傻瓜是不是就明白呢,隻怕不會。許一鳴哪會去想這個。電話一放,發愣三秒,還沒來得及仔細琢磨,劉建強就走了進來:“許縣長,我們該走了。”許一鳴把電話往兜裏一放,抬走就走。去哪?縣客運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