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在響,許一鳴一接,是張誌峰。張誌峰在電話裏笑,問:“到客運站改造現場去看了?有些情況不如意?”許一鳴笑,說自己剛剛從客運站出來,在回縣政府的路上:“縣長的消息夠靈通的,這才幾分鍾,消息就傳到縣長這裏了。”“不靈通行嗎?”張誌峰笑,“許副嚴詞以厲,項目說停就停,毫不容情,這一會工夫,我電話接了一個又一個,都是給誌良集團說情的。”許一鳴笑,說現在的手機和電話都有來電顯示,一目了然,張誌峰不願意接的電話,盡管不接就是,用不著費那麼多的口舌,實在不行,就一句話:“找許一鳴去,許一鳴捅的馬蜂窩,許一鳴自行解決,與我張誌峰無關。”張誌峰笑,說他是縣長,能給他打電話的,都不可等閑視之,不接電話肯定不行,玩失蹤更是等同兒戲,所以隻能打著哈哈,說事情剛剛發生,自己對情況還一無所知,隻能等情況明了後再行判斷。張誌峰還說,他所接的電話,有市裏的領導,也有市局委辦的同級官員,還有一個人隻怕許一鳴不會想到,因為他接到這個電話時也是一愣,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誰?周樹林,本縣書記,一把手。周樹林認為,客運站改造事關民生,停工事大,政府方麵需要斟酌斟酌再斟酌。周樹林如此插手政府方麵的事情,這還真是少有。據許一鳴所知,張誌峰這人強勢,前任書記也毫不遜色,常委會上兩人經常麵紅耳赤,彼此鬧得很僵,市委綜合各方麵的考慮,最後將前任書記調往市裏,另派時任市委副秘書長的周樹林下來接任書記。周樹林是市委秘書出身,一貫小心謹慎,性格柔和,其到周洛後,和張誌峰倒也分工默契,周樹林主抓黨群,張誌峰統管政府,也因此政府方麵的工作,周樹林一直很少幹涉。縣委跟縣政府雖然隻是一牆之隔,但許一鳴到周洛後,從來沒有見周樹林到政府來過,也因此許一鳴和周樹林交往不多,隻在很少的幾次縣委擴大會議上和周樹林打過幾次照麵。周樹林給許一鳴的印象文質彬彬,態度比較隨和,看到許一鳴都是樂嗬嗬的,說許一鳴不錯,敢想敢做,周洛需要許一鳴這樣的幹部。現在為了客運站之事,竟然連周樹林都給張誌峰打電話了,看來周洛的事情還真是複雜,候誌良此人人脈關係廣泛遠超他許一鳴的想象,也難怪安監局局長要自己簽字。“候誌良就沒有給縣長打電話,讓縣長也做做許某人的工作?”許一鳴笑。“估計不會。”張誌峰笑,說候誌良為什麼托了這個托那個,他張誌峰的電話,候誌良有,為什麼不直接打,因為候誌良不敢,和他關係還不到位,所以隻能繞彎路,走曲線,“就像候誌良不給許副直接打電話一樣,知道打了也沒用,不如不打,另找他人相助。”“那縣長這個時候來這個電話,什麼個意思?”許一鳴淡淡一笑。張誌峰笑,說,“我是給許副鼓勁的。安全問題無小事,許副如此盡職盡責,我張誌峰很是高興,在安全生產這種事情上,我張誌峰絕對和許副站在同一戰線,許副該關則關,該停則停,沒什麼好說的。”許一鳴笑:“如此說來,我該謝謝縣長支持才是。”張誌峰笑,說一聽許一鳴這話就是有情緒,許一鳴這會心裏怎麼想的,他知道,許一鳴肯定在抱怨他張誌峰不該把總指揮的帽子強行扣在他的頭上,誌良集團如此漫不經心,許一鳴責任心那麼強,此刻肯定如坐針氈,深感責任重大。“許副說說,我張誌峰猜得對不對?”許一鳴拿著電話,沒有說話。“許副默不吭聲,那我肯定沒有猜錯。”張誌峰笑,“許副不用擔心,有什麼事情,矮個子頂著就是。”因為張誌峰比許一鳴矮,所以很多時候,張誌峰都是說矮個子頂著,高個子站一邊去。可他許一鳴是這個項目的總指揮,真要是出了什麼事情,他高個子不頂,誰去頂。許一鳴笑了笑,說:“縣長如此仗義,看來我不謝謝縣長還真是不行。”張誌峰說,就像該停還是得停一樣,該謝那就得謝:“許副你欠我一頓酒。”真是倒打一耙,張誌峰把這麼一個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交給他,就該張誌峰請他喝酒,還想讓他請喝酒,想得倒美。許一鳴回到縣政府,踏著吱呀作響的樓梯回到辦公室,還沒來得及緩口氣,門吱吱一響,一抬頭,就見候誌良帶著黃豔豔走了進來,看來人家不給他打電話,並不代表人家不會直接找上門來。也是,該找的人找了,該打的電話打了,相關信息應該都已經及時反饋到他許一鳴這裏了,有了這些鋪墊,這個時候再找上門來,估計就不會吃閉門羹了,好說話了。你許一鳴錢不收,美女不要,關係還不到位,而且這麼不近人情,可以不給我候誌良的麵子,但其他那些人的麵子呢,總還得給吧,要不然市領導會怎麼想,周樹林會怎麼想?你許一鳴就不掂量掂量?候誌良一進辦公室就哎呦哎呦直叫,眼睛在金絲眼鏡鏡片後直閃:“許縣長,你看這事鬧得,怎麼會這樣?”一看就知道候誌良這是在裝傻。“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候董不是拍過胸脯的麼?”許一鳴笑了笑,把話還了回去,“怎麼會這樣?”“所以我知道後,立即趕來向許縣長陪不是,許縣長,這事是我們誌良集團工作不到位,還請許縣長原諒!”候誌良說。黃豔豔在一旁幫腔:“許縣長,我們候董一聽說許縣長突擊檢查工地,發現了諸多問題,立即趕到現場,將相關人員罵了個狗血淋頭,所有人員扣除當月獎金,責令相關人員惡補安全生產知識,絕不容許再犯同樣的錯誤。”“那就好。”許一鳴點點頭。候誌良打著拱手:“許縣長幫我們誌良集團發現了這麼多安全漏洞,我候誌良真是感激不盡,還真是謝謝許縣長了。”候誌良這次竟然沒有話帶髒字,還真是難得,不過其表情生硬,一看就是言不由衷,都讓他停工了,感謝肯定說不上,恨得牙呲呲響倒是還有可能。候誌良邊說邊拿出一疊A4紙:“許縣長,你看看,這是我們的整改措施,請許縣長過目。”“候董這麼快就將整改書做好了,是誌良集團經常這麼幹,還是候董未卜先知,知道我許一鳴會到工地去看,知道工地隱患重重,隻等我許一鳴整改通知書一下,整改措施立馬就到。”許一鳴語帶譏諷。候誌良一時麵紅耳赤,好半天沒說話。黃豔豔趕忙在一旁圓場,說誌良集團一直對安全生產抓得很緊,有一套嚴謹的監管製度,這些整改措施,其實就是誌良集團原有的安全生產管理條例,候誌良一聽許一鳴勒令停工,急了,慌不擇路,改了幾個字就趕來向許一鳴彙報了。“我們的製度很嚴謹,主要還是下麵的人員執行不力,讓許縣長費心了。”黃豔豔說,“我早就跟候董說了,集團公司得規範,不能講什麼哥們義氣,虎子是候董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假,但他什麼都不懂,隻能當保安。許縣長,你看看,虎子這人整個就是爛泥糊不上牆,剛剛把他調到一個重要崗位,他就給我們整出這麼一檔子事來,許縣長放心,集團已經將虎子調回公司了,還是守大廳。”黃豔豔還有意調節氣氛,說上次許一鳴上公司,被虎子攔住不讓進,這次許一鳴算是讓虎子知道他的厲害了。“許縣長下次去公司,你看虎子還敢不敢攔許縣長,隻怕一看見許縣長的身影,就躲起來了。”黃豔豔笑。許一鳴發現,這個黃豔豔還真是八麵玲瓏,不但會說話,而且還會來事,也不知道候誌良是從哪挖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