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鳴從戴德全的房間出來,一眼就看到了蕭弘湘,蕭弘湘站在過道的一端,抽著煙,看樣子時間頗久。看見許一鳴,蕭弘湘把手裏的煙朝窗台上一按,熄滅,然後朝許一鳴揮了揮手,許一鳴走了過去,笑問:“鬼頭鬼腦的,幹嘛呢?”“還能幹嘛,等你許大縣長咯。”蕭弘湘笑道。許一鳴說蕭弘湘今天跑了一天,肯定累得夠嗆,到現在還不休息,看來董事長金貴,嫌招待所的條件不好,睡不著。“省長、廳長都不嫌棄,我蕭弘湘哪敢嫌棄招待所的條件。”蕭弘湘笑道,“不過說實話,你們這招待所的條件還真是不怎麼樣。”許一鳴讓蕭弘湘多擔待,說招待所的條件是不太好,但衛生幹淨,他許一鳴別的不能保證,但他保證招待所的房間沒有臭蟲蟑螂,蕭弘湘太可以放心睡覺,晚上肯定不會有老鼠和他親嘴,也不會有騷擾電話騷擾他的好夢,用不著鬼頭鬼腦地等在過道。知道的,相信他是在等人,不知道的,還以為蕭弘湘準備對領導圖謀不軌。蕭弘湘罵,說許一鳴亂七八糟,這說的都是什麼,他這會找許一鳴,不是床上的那點事,床上的事算不了什麼,他蕭弘湘搞過測繪修過公路,到哪都能睡個好覺,招待所的條件再怎麼差,但隻要他往床上一倒,肯定鼾聲如雷,刮風下雨打雷都驚不醒,哪怕招待所真有老鼠和他親嘴也沒關係,他以前搞測繪的時候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經曆,老鼠和他嘴對嘴,他在夢裏還以為是和山裏的狐仙親嘴,醒來還回味無窮,所以他這會守在過道的盡頭,等許一鳴和戴德全談完事出來,肯定不會是因為招待所條件不好,睡不著這個事。“那你說說,因為什麼?”許一鳴笑。蕭弘湘說自己今天跟著郭省長憶苦思甜,感觸頗深,也深受教育,他還真沒想到貧苦地區的群眾生活這麼苦,也沒想到許一鳴能有這麼大的毅力在這樣的貧困縣呆下去,而且許一鳴還想真心實意地為周洛的群眾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他除了佩服,還自愧不如。就像現在,剛剛受了那麼多的教育,感慨也那麼多,可就是不爭氣。什麼地方不爭氣?蕭弘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說苦是憶了,可再怎麼憶苦,肚子還是不爭氣,因為今天這肚子裏沒有一點油水,他這會肚子翻江倒海,餓極了,肚子鬧意見了,咕嚕咕嚕直響,提醒他該思甜了。這麼多年的朋友,許一鳴應該知道他蕭弘湘,就饞吃,時常管不住自己的這張嘴,周洛縣他人生地不熟的,想吃也不知道上哪,許一鳴現在是周洛的副縣長,得盡地主之誼,帶他去好吃好喝的地方,吃好喝好,不能老是用鹹鴨蛋打發,郭省長喜歡吃鹹鴨蛋,他蕭弘湘卻不喜歡。所以盡管他不想在這過道守候,可肚子和腳都不聽指揮,隻能眼巴巴地守著,等許一鳴談完事出來。“所以你許一鳴不許找借口,也不許說自己口袋沒錢。”蕭弘湘拉起許一鳴就往樓下走,“到了這個時候,肯定不會再有領導接見。你許一鳴是窮,但交通廳每月發的工資在這個窮地方估計一月到頭也用不了幾個,卡上的工資請客吃飯,綽綽有餘。”許一鳴看著蕭弘湘笑:“你老兄就隻饞吃,不饞其他?你老兄這麼急不可耐地拉著我往街上跑,就真的隻是因為肚子餓的原因?”蕭弘湘看著許一鳴:“我還能饞什麼?不是肚子原因又是什麼?”許一鳴笑,說當年蕭弘湘隻是交通廳的一名測繪員,在全省各地搞測繪,在荒山野嶺蕭弘湘都會夢到狐狸精,現在身居要職,生活安逸,就不饞狐狸精,身邊就沒有什麼狐狸精拋媚眼親嘴什麼的?所以他許一鳴估計,蕭弘湘這麼苦守他,肯定不是褲帶以上的肚子問題,而是褲帶之下的問題。“你老兄現在除了嘴饞,不還好這一口麼?”蕭弘湘說許一鳴就是許一鳴,想象力豐富,許一鳴至今單身,而且對美色還毫不動心,別人還以為許一鳴的身體有問題,隻有他們這些朋友知道,許一鳴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隻是許一鳴這人意誌堅定,非他人所能想象。所以,和許一鳴在一起,解決褲帶以上的問題可以,但要解決褲帶之下的問題,沒人會和許一鳴在一起。許一鳴笑,問:“這個以為許一鳴身體有問題的‘別人’是何方狐狸精?看來與蕭弘湘同誌關係非同一般,連這種問題也可以相問。”“什麼狐狸精,是狐仙。”蕭弘湘糾正。許一鳴解釋,說有情有義善良的狐狸,那是狐仙,但那些為了達到目的,費盡心機不擇手段的狐狸,那就是妖精,是狐狸精,原來專門勾搭書生,現在則專門勾搭蕭弘湘這種身居要職的人。“你他媽說什麼呢?”蕭弘湘有些氣惱。“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許一鳴不懼,笑,“別以為我猜不出來,你老兄如果隻是因為肚皮這點事,不會守在廳長的門口不走,你要是隻為吃,根本用不著等我,早就邀三請五,找地方吃喝去了。能讓你老兄如此的,除了兄弟,也就隻有狐狸精了,說吧,是不是知道你到了周洛,那個狐狸精找上門來,讓你無論如何都得將許某人拉出來,見個麵,說說話,通融通融?”蕭弘湘歎了口氣:“你怎麼就這麼精明?就不能難得糊塗?”許一鳴笑,說他和蕭弘湘相識這麼多年,可以糊塗的,哪怕再怎麼難,也會揣著明白裝糊塗,但有些事情,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糊塗,不能通融。“比如什麼?”蕭弘湘問。“比如說客運站,又比如說快速通道。”許一鳴道。“何必呢?”蕭弘湘說。“不是何必,是不得不如此。”許一鳴說,“你老兄也是老交通了,你應該知道,在交通建設這一塊,安全生產無小事,弄不好就得出人命,所以不能糊塗,也不能通融,該停則停,該關則關,該整改就得整改。”“既然心裏這麼明白,那你還來?”蕭弘湘笑。許一鳴笑,說就像該停則停一樣,該來還是得來,哪怕心裏再怎麼不情願,也得來。因為蕭弘湘是他老兄,重情重義,對他許一鳴幫助很大。鐵牛他們十幾個人的事情,也就是“瀏陽蒸菜館”一頓簡單的蒸菜,蕭弘湘就傾力相幫,直接將鐵牛他們安排到了省路橋公司下麵的施工隊,聽鐵牛說他現在都當上技術組的小組長了,這個鐵牛愣頭愣腦,沒有工程師師傅的傾力指導,肯定不行,當不了小組長,隻怕進技術組都夠嗆。而且他聽鐵牛說過,為了讓他那師傅傾心指導,蕭弘湘特意請師傅吃了一頓飯,兩個人喝得搖頭晃腦,勾肩搭背,要不然,鐵牛也學不到那麼多本事。還有這些年為了匝道口的事,他和朱達成三番五次,沒少騷擾蕭弘湘,蕭弘湘從來都是不說二話,一個電話就到,出謀劃策,從不含糊。所以今天即便是蕭弘湘不守在過道一端,而是坐在某個茶館,與某個狐狸精逍遙自在,蕭弘湘一個電話,他許一鳴還是得來,這個不能含糊。蕭弘湘笑了笑,說鐵牛能成為小組長,與他喝不喝酒關係不大,是鐵牛這人上手快,別看鐵牛愣頭愣腦,是個愣頭青,但這人天生就是個幹技術活的料,什麼東西一看就明白,一學就會。匝道口這事就更沒他什麼事了,他酒是喝了不少,可事情到現在還是沒有辦成,還得許一鳴自己親自出馬。今天這一路,又是周洛鴨又是鹹鴨蛋,別人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就是鴨子擋道麼,不就是幾個鹹鴨蛋麼,有什麼可奇怪的。隻有他蕭弘湘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許一鳴蓄意而為。一開始許一鳴讓他事無巨細將郭成敏這一次視察的一言一行知會他許一鳴,他心裏還有些納悶,不明白許一鳴這是要幹什麼,郭省長的一言一行有什麼好打聽的,與周洛縣又沒有一點關係,但到了周洛後,先是鴨子擋道,後有許一鳴地圖隨身攜帶,再有鹹鴨蛋事件,招招直朝郭省長的心窩而去,他這才疑惑頓解,原來許一鳴要他蕭弘湘充當間諜,就是為了謀定郭省長,對於郭省長今天的周洛之行,他是來也得來,不來還得來,隻要郭省長往省道一轉,郭省長就成了撞到網上的大鳥,插翅難飛,因為許一鳴早就張網以待。郭省長今天來了,也憶苦思甜了,許一鳴看來可以如願以償,開那個匝道口也就是遲早的事,跑不了。所以匝道口將來能夠開成,功勞在於許一鳴自己,算不到他蕭弘湘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