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誌峰手一擺,說追究副縣級幹部的責任,權力不在縣裏,是市委、市政府需要談論的事情,事故一發生,就已經向市裏做了彙報,相關情況也會形成文字,上報市裏,許一鳴該不該擔責,市裏會有意見,這裏就不再討論了。今天的會議就討論縣裏可以討論的,關於縣管幹部瀆職失職的問題,該處理的還是得處理,縣裏不能護短,鑒於這次事故,安監局負有監管之責,失職最大,張誌峰提議:安監局局長停職待查,報縣委常委會批準,經縣人大常委會同意後再行免去其相關職務。安監局局長一時臉色蒼白。張誌峰手一指安監局局長:“接下來的議題,你就沒必要參加了,有副局長在就行了。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安監局長站了起來,手足無措,心有不甘,他看向候治東。候治東麵無表情,端起麵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張誌峰厲聲道:“出去!”安監局長這才走了出去,腳步淩亂,驚慌失措,還踢到了門邊的一張座椅。所有人都沒有說話,都是靜看著安監局長離開。許一鳴看著安監局長踉踉蹌蹌離開的背影,心想,在其位謀其政,作為安監局長,肩負全縣的安全監督之職,就該鞠躬盡瘁,赴湯蹈火,哪怕前麵是地雷,也得趟過去,而不是瞻前顧後,左怕狼右怕虎,連個整改通知書都不敢簽字,這樣的局長,如何讓組織放心,如何讓群眾滿意,要了何用,不值得同情。張誌峰咳嗽了一聲。會議進行第二項:該次事故的善後如何處理?對誌良集團該如何處置?候治東認為,傷者的住院費用可以由縣財政擔保,縣醫院墊付,至於死者的撫恤金,可以由縣財政先行支付,然後再找誌良集團結算。至於對誌良集團的處理,相關責任人都已經被控製,他認為可以了,沒必要波及候誌良,再把候誌良羈押起來,雖然候誌良是法人代表,得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但他認為讓候誌良在看守所外,肯定比把候誌良關押在看守所強,於事故的妥善處置有利,對維持社會的穩定有利。候治東此言看似有理,實則把相關善後工作都推給了政府,什麼對善後處置有利、對社會穩定有利,都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說辭,如果政府這樣做,唯一有利的就是候誌良和他的誌良集團。不容許一鳴提出質疑,謝誌剛首先反對,說:“候縣長這話我不認同,這次事故的善後,沒有幾百萬肯定不行,我們周洛就這麼一個情況,政府囊中羞澀,縣財政擔保、墊付,縣財政有錢?拿什麼擔保?憑什麼墊付?”候治東則說,周洛再怎麼沒錢,幾百萬還是拿得出的,省交通廳撥付的五千萬公路建設資金不是已經到賬了麼,臨時用一用還是可以的。“這個五千萬是省裏讓我們建設快速通道的,不是讓我們拿來善後的,這筆資金,分文都不能動。”張誌峰大手一揮,說,“再說了,誌良集團惹出來的事情,政府憑什麼買單,他誌良集團沒錢?比我們政府有錢多了,幾百萬,誌良集團拿得出來。”這時劉建強走了進來,向張誌峰報告,說候誌良到了,就在會議室外麵。張誌峰頭一點:“來得正好,讓他進來。”候誌良西裝革履,帶著金絲眼鏡,和一身妖嬈的黃豔豔走了進來。候誌良這次態度不錯,說一聽說項目部出了事情,他從省城一路緊趕,剛剛回到縣城,知道領導們還在為誌良集團的事情操心,他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向領導們檢討。張誌峰手一擺,說他現在沒心思聽候誌良檢討,他就想問候誌良,政府下了停工整改通知書,候誌良為什麼還要擅自複工,惹出這麼大的事情。“政府的民生工程,上上下下都催得急,不開工不行啊,縣長。”候誌良同時叫屈,“可能是我對項目部逼得緊,見他們整改總是不能到位,又是扣獎金又是扣工資,下麵的人挺不住,就瞞著我幹上了。縣長,我是真不知道啊。”張誌峰手指一敲桌子:“候誌良,你少跟我來這一套,誰不知道你,誌良集團的事情,你候誌良不開口,誰敢這麼幹,你會不知道?誰信!”候誌良一扶金絲眼鏡,說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他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是沒用,張誌峰都不會信。但他一回縣城,就立即趕到縣政府,向縣長報到,這個總是事實。“縣長,你總該相信我們誌良集團是有誠意解決這個事情的吧?”候誌良說。這個張誌峰同意,認可,說這一點,候誌良值得表揚,沒有逃逸,沒有躲在省城不回來,態度還算不錯,至於誠意,目前張誌峰還看不出來,得看候誌良後麵的行動。“什麼行動?縣長你說,保證讓縣長滿意。”候誌良說。“傷者的醫藥費怎麼辦?”張誌峰問。“這個好辦。”候誌良說,“我們誌良集團是正規公司,對每一個作業人員都投保了意外險,現在出了意外,有保險公司負責,縣長用不著擔心。”“那死亡人員的喪葬費、撫恤金呢,這一塊你們誌良集團準備怎麼辦?”張誌峰又問。“二十萬一個。”候誌良頭一點,“就投保了這麼多,以我們周洛現在的生活水平,足夠了。”許一鳴心想,看來這個候誌良也不是一無是處,還知道為作業人員投保商業險,將風險轉移。還別說,這樣一來,誌良集團在此次事故中需要承擔的經濟損失不大。難怪候誌良如此淡定。隻是這二十萬的撫恤金有些少,與人的生命相比,明顯不夠。張誌峰對此也不認可:“二十萬這個數目少了。”“不少了。”候誌良說,“縣長,我們周洛發生交通事故,死亡賠償金都是這麼一個價。”“這次事故的性質和交通事故的性質是一樣嗎?”張誌峰反問。“我看都一樣。”候誌良說。“誌良集團什麼都是保險公司,難道就不能自己也出點錢?”張誌峰問。候誌良叫苦,裝窮,說誌良集團看起來有錢,實際上就是一個唬人的空架子,那麼多人的工資要發,那麼多的稅種要交,還有那麼多的工程要墊付款項,手頭上能拿得出的,真沒幾個錢。誌良集團所接的工程需要墊付資金,這個不假,但工程建設領域的亂象誰都清楚,都是你欠我的,我欠他的,但候誌良從不接二手工程,都是他欠別人的,不存在別人欠他的。很明顯,候誌良這是除了商業險承保的賠付部分,他自己不想再掏分文。張誌峰目光炯炯,問:“誌良集團就真的不準備出錢?”候誌良剛才態度不錯,現在一涉及需要誌良集團自己掏錢的問題,頭搖得像撥浪鼓:“張縣長,不是我候誌良舍不得出錢,而是我誌良集團實在拿不出多餘的錢。”“就不想知道我張誌峰要誌良集團再拿出多少?”候誌良還是頭一搖,說周洛就這麼一個賠償標準,不能壞了規矩,而且誌良集團真的沒錢,因此也就懶得問。“哪怕被政府當場羈押,你候誌良也不怕?”張誌峰語氣明顯比剛才嚴厲。“政府關押我幹嘛,我候誌良這麼配合政府工作,這麼為周洛貢獻財稅,就為了這麼一件小事將我候誌良關起來,張縣長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夠意思。”候誌良滿不在乎,不為所動,回複以前的一貫嘴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像,還真是要錢不要命。“這是小事嗎?”張誌峰問,隨即手一揮,“既然你候誌良這麼守財如命,那我張誌峰還真的就不夠意思了。你。”張誌峰一指公安局局長宋昱雄,“立即將候誌良給我關押起來。”宋昱雄看了候治東一眼,候治東同樣麵無表情,把玩手中的茶杯。張誌峰眼一瞪:“宋昱雄,別看他,看我,我張誌峰才是縣長,不是老候。”候誌良對此並不在意,竟然還笑:“關我候誌良,張縣長開什麼玩笑?”“看我張誌峰這樣,像是在開玩笑嗎。”張誌峰還真是雷厲風行,“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散會。”張誌峰說完,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人麵麵相覷。許一鳴心想,現在的張誌峰才是真正的張誌峰,能退則退,退不了,就迎頭而上。就張誌峰這行事風格,快速通道一事再怎麼難,也能夠拉通。他許一鳴根本就不用擔心二年期滿,快速通道會停滯不前。沒有他許一鳴的協助,快速通道項目還是會按著既定的步伐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