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許一鳴真的一腳將張誌峰踹下越野車,但如張誌峰所言,該許一鳴幹的許一鳴還是得幹,除非許一鳴可以真的置群眾利益而不顧。許一鳴回到縣城,一進辦公室,就讓劉建強通知縣環保的局長和相關科技人員到會議室開會,環保局不由許一鳴分管,劉建強遲疑了一下,許一鳴讓劉建強不用著遲疑,通知就是,局長有什麼問題,讓局長直接找祝韜,他許一鳴不管這些,隻管開會,局長不來沒關係,但所有懂行的技術人才必須到會,要不然耽誤了大事,唯局長是問。環保局就在政府大院,屬前後棟,許一鳴給了相關人員二十分鍾的時間。二十分鍾後,許一鳴不待劉建強通知,準時出現在了會議室。還好,局長並沒有不把許一鳴放在眼裏,許一鳴一進會議室,局長已經帶著總工程師等人員在座。許一鳴沒有寒暄,直入主題,說此時在縣政府招待所的另一間會議室裏,張誌峰正在與振東鋁材進行蹉商,晚飯之前,雙方會草簽一份協約,他們的任務就是在此之前,提出要求,對振東鋁材這種壓延生產企業在將來的生產過程中可能出現的環保問題預先知曉,在這份草簽的協約中予以明示,對可能發生的環保違法違規行為,按《環保法》的相關條例明示將來會受到的處罰,讓振東鋁材警醒,讓振東鋁材不敢輕易違規,不敢輕易造次。與許一鳴的擔心如出一轍,局長問:“許縣長,這有用嗎?鋌而走險的案例可不少見。”“這個暫且不論,有總比沒有好,先挑明,將來嚴監管,作用肯定會有的。”都是環保問題的專家,對這種事情輕車熟路,一番忙碌之後,相關文件打印出來。許一鳴逐一審視之後,讓大家再仔細地濾了一遍,大家又提出了部分修改,最後大家都搖頭,說該想到的都已經想到了,應該不會存在什麼遺漏。許一鳴這才將文件交給劉建強,讓劉建強趕緊將文件遞交給張誌峰,供張誌峰參考。這之後,許一鳴哪都沒去,什麼都沒做,就坐在辦公室裏,看著窗外的銀杏樹發呆。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該做的也已經做了,該提醒的都已經提醒了,張誌峰一意孤行,許一鳴能有什麼辦法。事已至此,許一鳴去不去招待所都是一樣,有張誌峰在,對振東鋁材在環保方麵的約束,張誌峰肯定會想方設法寫進協議,這個許一鳴根本用不著擔心,張誌峰是固執己見,但張誌峰同樣鍥而不舍,鍾聯東盡管會不甘願,但隻要他對侯家村地塊感興趣,鍾聯東最終肯定會在草簽的協約上簽字。期間,劉建強打來了一個電話,如許一鳴所料,鍾聯東看到遞交的文本中新增了諸多環保方麵的條款,當即表示反對,說張誌峰不能這麼幹,張誌峰要是這麼不放心振東鋁材,那這個草簽協約不簽也罷。張誌峰對此並沒有退讓,不怕鍾聯東威脅,雙方來往了幾個回合,最後是張誌峰的一句話,讓鍾聯東不再糾纏不放,最終在協約上簽字。張誌峰說什麼了?張誌峰說,周洛對振東鋁材在環保方麵進行了諸多約束,看似很多,內容也很是繁瑣,對振東鋁材很是不利,但這就如同周洛方麵同意在‘五通一平’方麵對振東鋁材進行補償的道理一樣,看似不平等,其實並無大礙,因為雙方的附加條件都有一個前提,周洛方麵是‘五通一平’不能落實,振東鋁材方麵是偷排偷放,不按環保要求達標。周洛縣之所以還敢簽,是因為周洛縣有信心在協約要求的時間內‘五通一平’到位,振東鋁材敢簽,是振東鋁材對自己的環保措施有信心,這兩個附加條款,隻要雙方恪守商業誠信,就是一紙空文,無非就是給雙方各自一個定心丸。除非振東鋁材如許一鳴所說的,一貫不注重環保,那就另當別論,鍾聯東自然就不敢簽了。鍾聯東聽張誌峰這麼一說,不再多言,提筆在協約上簽字。鍾聯東簽完字,晚飯就算了,免得喝酒,還是立馬回省城好。鍾聯東在離開周洛時,說了兩句話。一句是:張縣長,我們省城見!另一句話就是:許一鳴呢?躲哪了?上午還說要盡地主之誼,下午就不見了蹤影?老子現在回省城,也不知道來送送。鍾聯東第二句話,沒有太多含義。第一句話才值得深究。鍾聯東為什麼和張誌峰相約省城見。是因為草簽的協約,不是正式的合同,不具備法律效力,雙方要想正式簽訂合同,還需你來我往,進行一番拉鋸戰,才能形成正式的合同文本,然後雙方才會簽字蓋章,振東鋁材把三千萬往周洛建設投資公司的賬戶上一打,三千萬一到賬,合同才會正式生效。形成正式的合同文本,開展拉鋸戰,這個就不需要張誌峰和鍾聯東直接麵對麵了,鍾聯東有集團法務部,張誌峰有建設投資公司,這種你來我往,麵紅耳赤的事情由他們去扯,兩個人隻需在背後遙控就是,草簽的協約已經給雙方約定了一個框架,有了這個框架,雙方再怎麼爭,即便麵紅耳赤,也壞不到哪去。正式的合同在哪簽,自然就在省城,鍾聯東與張誌峰相約省城見,指的就是這個。聽到劉建強告訴他這些,許一鳴除了發呆,還能幹什麼。以張誌峰的韌性,與振東鋁材正式簽約,中間可能會有波折,但雙方在合同上簽字,那是遲早的事。振東鋁材將來入駐侯家村,對周洛是好還是壞,這事誰都不能預料。那些寫進協約中的環保條款,對振東鋁材具有約束力嗎?估計是有,但隻怕用處還是不大,如果振東鋁材真如網帖所言的那樣,偷排偷放,一貫如此,那肯定花樣百出,防不勝防,他要偷排,肯定不可能讓周洛方麵知道,周洛環保局再怎麼嚴管都是無濟於事。一旦讓周洛方麵知道,隻怕就是事實實在無法掩蓋,重大的環保違法事故已經發生。張誌峰你這個鼠目寸光的混蛋,你這簡直就是在走鋼絲,十次走鋼絲,九次平安無事,但隻要有一次失足,那就是萬丈深淵,萬劫不複。許一鳴心裏把張誌峰這頭黔驢、笨兔罵到第N遍的時候,張誌峰來了,手裏拿著那份草簽的協約,笑嗬嗬,到目前為止,這份協約也就是一疊廢紙,但張誌峰卻不這麼認為,萬裏長征,第一步很重要,東南西北,到底往哪走,很值得考究,因為隻有走好了這第一步,最終才會走向勝利。方向決定成敗,這份協約就是周洛的方向。振振有詞,好像三千萬已經到賬一樣。許一鳴一聲不吭,懶得搭理。“許副,鍾聯東不喝酒,我們喝。晚飯我張誌峰請客。”張誌峰笑嗬嗬,主動請客。許一鳴低頭翻閱桌上的文件,懶得看張誌峰一眼。“許副怎麼能這樣,把本縣長晾在一邊愛理不理。”張誌峰笑,“許副就對我張誌峰有這麼大的意見?苦大仇深到這種地步?連看都不想看本縣長一眼。”許一鳴這才抬頭看了張誌峰一眼,點頭,承認,說張誌峰這人固執,一意孤行,就是一頭黔地的強驢,他是不想搭理他,一看到他就沒有胃口,更不要說是和他喝酒。“不去!”許一鳴說,“我管不了振東鋁材這事,我還能管不了自己的嘴?”張誌峰卻不管這些,說許一鳴可以對他張誌峰有意見,但飯還是要吃的,尤其是酒,更得喝:“要不然,本縣長今後找誰喝酒去?”“在周洛想和縣長喝酒的人多了去了,縣長找誰喝都行,不差許副一個。”許一鳴說。“哪怎麼成,和誰喝,都不及與許副喝酒有意思。”張誌峰把許一鳴麵前的文件一合,“今年的先進工作者不準備給你,你用不著在本縣長麵前這般努力。”不管有沒有先進工作者,許一鳴都不去,寧願吃食堂,也不準備隨張誌峰吃‘腐敗餐’。“小家子氣了不是。”張誌峰笑嘻嘻,問,“尼古丁是不是容易上癮?香煙是不是有害健康?”許一鳴看著張誌峰,不說話。許一鳴不回答沒關係,張誌峰告訴許一鳴,香煙有害健康這個眾所周知,可國家為什麼還允許卷煙廠的存在?關鍵還在於稅收。誰都不會舍得放棄這麼大的一塊財政收入。同樣,他張誌峰如果不知道振東鋁材也罷,一旦知道振東鋁材年產值近十億,每年可增加財政收入八千萬,他張誌峰如果還舍得放棄那還是他張誌峰嗎。“其實這事吧,許副也有責任。”張誌峰說。“我的責任在哪?”許一鳴問。“一開始你就不該調查得那麼仔細,調查仔細了,你也不能據實,你就該說振東鋁材生存不下去了,每年的產值沒有候誌良所說一個億,候誌良那是在誇大其詞,振東鋁材實際上年產值一千萬都不到,那我張誌峰還會對振東鋁材那般著迷?還能有現在這種事,讓許副置氣,連飯都不和本縣長吃,連酒都不願意跟本縣長喝?”還真是黑白顛倒,無理都能說成真理。許一鳴真不知道該說張誌峰什麼是好,什麼黔驢、笨兔根本就不值一提,形容不了眼前的張誌峰,無賴倒是恰如其分。“說來說去,許副還是基層工作經驗不足。”張誌峰說。這哪跟哪啊。許一鳴沒轍了。“縣長簡直就是無賴。”許一鳴說。“不黔驢不笨兔了?改稱本縣長為無賴了。無賴就無賴。”張誌峰頭一點,不介意,“在周洛縣,許副給本縣長取任何綽號都成,前提是,許副必須沒事就陪本縣長喝酒。”張誌峰把許一鳴一拉:“走吧,難道非得本縣長親自動手不可。”許一鳴還能怎麼辦,隻得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這就對了。”張誌峰笑著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