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該管則管(5)(1 / 2)

許一鳴問胡三,山穀村像他這樣的獵戶還有幾戶。胡三歎了口氣,說還有那麼幾戶,但像他這種年紀還在山裏打獵的,就隻有他了,其他年輕人都不願意再幹這個既費力又不賺錢的活,都外出打工去了。胡三不是不想像村裏的其他年輕人一樣,到山外去賺錢,是因為自身情況特殊。胡三家裏上有老娘,下有二個小孩,更主要的還是家裏有個癡癡癲癲的瘋婆娘,他這婆娘平時沒事,可一發起瘋來那是誰都不認,殺人放火什麼都幹,有一次就瘋狂地將大兒子扔進門前的深潭,還好大兒子會水,要不然肯定會被淹死。家裏這麼一種情況,胡三怎麼敢外出打工,隻能守在家裏,隔三差五到山裏去打獵,貼補點家用,勉強圖個溫飽。“這苦日子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胡三直歎氣。胡三這種情況在周洛最是常見。周洛窮,尤其是山穀村這種處在深山裏的村子,更是苦得沒邊,純粹是靠天吃飯,風調雨順還好一點,要是遇上災年,溫飽都成問題。山裏的人家都是想方設法將家裏的閨女嫁出去,不願自家閨女留在山裏受罪,這樣一來,適齡青年的婚姻就成了很大的一個社會問題。可沒辦法,山裏的女子都嫁到山外去了,又有誰會把自己的女兒嫁到山裏來?除非是有著某種缺陷的女子,才迫不得已往山裏嫁,苦不苦的算了,隻要有個男人看著她就成了。四五十歲的單身漢在山穀村這樣的山村屢見不鮮,像胡三這種能找到癡癲女子做老婆的,還算是幸運的,老婆瘋點就瘋點,至少生了兩個娃給自家傳宗接代。許一鳴看著眼前這個唉聲歎氣、精神萎靡的胡三,讓胡三不要泄氣,不管怎樣艱難的日子,隻要不放棄,總會有到頭的時候。“就周洛這種情況,估計我胡三死的那天,就是苦日子到頭的時候。”胡三說,很是悲觀。許一鳴不這麼認為,說周洛是窮是苦,但還不至於像胡三說的這麼悲觀。再過一二十年,周洛人民肯定可以走向富裕。想想看,深圳以前是什麼樣子,現在又是什麼樣子。沒想到胡三頭一搖,說雖然他聽出外打工的同鄉說過廣東說過深圳,但深圳具體在哪個方向他並不是很清楚,更不要說深圳是什麼樣子了。所以深圳是好是壞與他無關,也不關心,他關心的隻是將來他的兒子長大了,能不能找到不瘋不癲的女子做老婆。許一鳴心想,看來自己還很有必要在鄉村繼續曆練。跟胡三他們說理想說遠景說深圳,哪怕說得再怎麼激情澎湃,也是在對牛彈琴,說這些沒用,根本打動不了胡三他們。試想如果是他自己,要是一天到晚被現實困擾,被生活壓得彎不起腰,還能有什麼理想可言,還管它什麼深圳。理想自然不及大餅和老婆豐滿。要是張誌峰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麼說?肯定滿嘴跑火車,會將一二十年後的周洛說得天花亂墜,會告訴胡三,他兒子的老婆將來不是問題,隻要肯幹,麵包會有的,老婆也會有的,一個有點少,二個剛剛好,三個才叫妙。盡管也就是一個畫餅,是一個空中樓閣,但肯定會讓胡三他們雙眼為之一亮,肯定比他許一鳴說的有說服力。許一鳴看了一眼車窗外,雨勢較先前有所減緩,看來天氣預報還算準確。一夜一晝的暴雨,是夠張誌峰這個縣長喝一壺的,但應該還至於讓張誌峰焦頭爛額。劉建強有一事不明。他問胡三,剛才那個老板娘分明就是在以勢欺人,胡三幹嘛還要把竹雞送給她,就不知道將竹雞賣給別的小飯店,哪怕便宜點,也可以拿到現金。“這你們就不知道了。”胡三說,那老板娘叫王海花,排山鄉人,十六七歲就到城裏去賺錢,很有手段,他胡三根本就不敢得罪她。排山的女子,一般都沒讀多少書,到城裏要想賺錢,就隻能從事那種見不得人的生意。王海花長得不錯,在城裏的發廊很受歡迎,賺了不少的錢。王海花今年過年回家,也不知咋地和侯雲貴搞到了一塊,王海花城裏也不去了,就在家裏開起了飯店,經營起野味。王海花說老朱嫌飯店不賺錢,回自家村裏種西瓜去了,實際上不是這麼回事。老朱回去種西瓜不假,但說他自願應該不是真的。鄉裏鄉親都在傳,說老朱租王海花的房子開飯店,是有合同的,還有兩年才到期。開飯店不賺錢,種西瓜就更不賺錢了,何況今年西瓜的播種季節早就過去了,老朱回村種哪門子西瓜。老朱本來不想回村,可王海花因為有侯雲貴給她撐腰,一個子都沒賠,就將老朱趕了出去,自己開起了飯店。“還有這事?”劉建強有些驚訝。“都這麼說。”至於是不是真的,這個胡三不那麼清楚,估計個中原因,也隻有作為當事人的王海花和老朱才知道。“那你怎麼還同意王海花賒賬?”劉建強問。王海花這人在鄉裏名聲不好,信譽也不咋地,排山的獵戶都不願意和王海花打交道。胡三與王海花以前也是八竿子打不著,誰都不認識誰。也不知道從何種渠道,王海花知道了胡三,上星期,王海花找上門來,想讓胡三給她的飯店供貨。胡三早就知道王海花這人不講信譽,十六七歲就跟著鄉裏的那些小痞子偷雞摸狗,為禍鄉裏。胡三一開始也是一口回絕,沒想到就在前天,林業派出所的民警找上門來,將胡三堵在屋裏,說有人向林業派出所舉報,胡三前段時間捕獵了國家二級重點保護的鳥類棕背田雞到市場上販賣,得拘留十五天,罰款五千元。“你真的抓了棕背田雞去賣?”劉建強問。這個胡三沒有把握。山穀村周圍都是山,山上雜草叢生,山裏的野雞也就多了去,品種也是五花八門,什麼棕背田雞,花尾榛雞,胡三從來都不知道,都是第一次聽說,他就知道秧雞、鬆雞。胡三知道穿山甲、鸛這類動物不能打,不能抓,不能賣,哪裏會知道有些野雞還會是什麼保護動物。所以胡三賣給他人的野雞除了尋常野雞,是不是也有棕背田雞、花尾榛雞這類保護鳥類,這胡三自己也說不清楚。“那你怎麼沒有被拘留?交了錢?”劉建強問。胡三娘一聽派出所要抓胡三坐牢,哭天喊地,說不活了,家裏的老老小小跟著胡三一起坐牢去。胡三家裏是這麼一種情況,派出所也就沒敢真抓胡三,真要是把胡三一抓,家裏的老老小小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錢就更不用說了,胡三家一貧如洗,除了漏風的房子,整個家當加起來隻怕也值不了五千元。怎麼辦?其中一個民警暗地裏向胡三暗示,說胡三抓的野雞都是賣,既然能賣這個,為什麼就不能賣給王海花?胡三說自己再傻,也知道民警是什麼意思,敢情民警說要將他拘留、罰款,都是嚇唬他的,目的就是要他給王海花供貨。王海花有這麼大的能耐,能指使派出所的民警?胡三不相信,隻能是侯雲貴。看來鄉裏的風言風語是真的,王海花還真是抱上了侯雲貴這條大腿。胳膊都擰不過大腿,何況是他胡三。這次沒有將他胡三關起去,下次肯定不會這麼輕鬆,派出所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他們才不管你家會不會死人呢,怎麼著都得讓他胡三關上十天半月,不砸鍋賣鐵湊上幾千塊,不會讓他胡三出來。民警都這麼暗示了,胡三能怎麼辦,隻能妥協。王海花非要他送貨,那就送好了,真要是賴賬,他也沒辦法,就當是破財消災好了。昨天王海花派人拿走了一些野雞野兔,同時讓他今天送幾隻活的竹雞,還說是侯雲貴親自點的菜,他能怎麼辦,盡管一萬個不樂意,今天還是得冒著雨上山,頂著雨將竹雞送去,一路擔驚受怕,生怕幾隻竹雞不尊氣,一個不留意死在編織袋裏,那可如何是好。直到看著竹雞活蹦亂跳地進了廚房,他才算是鬆了口氣,至於其他,他都不敢去想。“在排山鄉,侯家的勢力大著呢,我們這些排山人誰敢得罪侯家,隻要一說自己姓候,是侯家人,都是主動讓對方三分。”胡三說,一個侯雲貴他胡三就惹不起,何況後麵還有候治東、候誌良,“吃點虧就吃點虧吧,沒辦法,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