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誌峰有些氣惱,“他媽的,你許副這個時點都在排山忙碌,這個王八蛋竟然玩起了失蹤。我看他是找死。”“縣長怎麼不打侯雲貴的電話?”許一鳴問。自然打了。侯雲貴沒接。張誌峰當著候治東的麵摔了電話,罵侯雲貴這個王八蛋。候治東一臉鐵青,嘴唇挪動了幾下,最終什麼都沒說。許一鳴不再說什麼,放下電話,指示莫軍,先拐到鄉政府看看,然後再去侯家村。許一鳴到時,鄉政府燈火通明,值班室就一名副鄉長,並無群眾。該副鄉長正是中午遇見之人,一看許一鳴,大感意外:“這麼晚了,許總指揮怎麼還在排山?”許一鳴現在被停職,自是無權幹涉鄉裏的工作,他說自己因為有些事情沒有處理,所以滯留在排山,剛剛接到張誌峰的電話,知道排山出了點情況,張誌峰讓他順道來看看。“那名需要幫助的群眾呢?”許一鳴問。“回去了。”副鄉長答。“侯書記呢?”侯雲貴帶著政府工作人員和民兵已經隨群眾一起去搶救豬舍了。許一鳴問,那名群眾在值班室裏等了半小時,這半個小時裏,侯雲貴在哪?幹什麼去了?副鄉長說這名群眾來時真不湊巧,侯雲貴因為壞了肚子,正在蹲廁所,所以這才鬧出了誤會。至於侯雲貴沒有接電話,是因為手機沒電,侯雲貴放在辦公室充電,沒有帶到廁所。值班的通訊員將情況反映給侯雲貴之後,侯雲貴立馬通知候命的政府人員,隨他去搶救群眾家的財物。為免再有群眾需要幫助,留副鄉長一個人在辦公室值守。嚴絲合縫,理由倒也成立,聽上去沒有任何破綻。“真是這樣?”許一鳴問。“許總指揮覺得有哪不對?”副鄉長反問。許一鳴說自己並沒有覺得有哪不對,隻要群眾也接受這個理由就成。副鄉長說他們已經在第一時間將這個造成誤會的原因告訴了那名投訴的群眾,群眾對此很是理解,覺得自己著急上火地給縣防災指揮部打電話有些草率,群眾同意事後寫一份證明材料將事情的經過予以說明。“副鄉長需要對今天的話負責。”許一鳴說。“這個當然。”副鄉長點頭,說如果組織上需要證明,他可以寫一份證明材料,證明侯雲貴所言屬實。看來這個副鄉長還真是侯雲貴的死黨。許一鳴就問副鄉長一個問題,侯雲貴在廁所的時候,副鄉長在哪?“在家啊。”副鄉長沒作多想,說他家就在鄉政府後麵的宿舍樓裏,今天沒有給他排班,所以晚上一直在家候命,直到發生了豬舍倒塌的事情,他才被侯雲貴從床上緊急召集了過來。“既然是這樣,那侯雲貴同誌在廁所的時候,你應該還在床上,你又怎麼敢證明侯雲貴同誌那會就是在廁所,而不是在其他什麼地方?”許一鳴看著副鄉長。副鄉長一時語塞,許一鳴不言不語,就那麼看著他,副鄉長的額頭滲出一片細汗。許一鳴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上了車,指示莫軍,去侯家村。“許縣長不去看看那豬舍。”劉建強多問了一句。“算了。”許一鳴頭一搖。侯雲貴既然已經帶人員去了,那就沒有多大的問題,有投訴在先,侯雲貴怎麼著都得有所表現才行。活豬搶救不了,死豬總要刨出來幾頭,要不然群眾又豈會寫什麼證明材料。侯雲貴真的在廁所?手機沒電?一聽就知道副鄉長在說謊話,許一鳴對此深表懷疑,侯雲貴應該和他有了攻守同盟。作為一個鄉黨委書記,平時吃吃喝喝也就算了,關鍵時刻該頂上去的時候還是得頂上去,這是一名共產黨員最起碼的黨性,不能吃吃喝喝的時候有你,該你挺身而出的時候人影都見不到一個。雨勢這麼大,排山鄉的防汛形勢雖然比其他鄉鎮要好,但並不代表侯雲貴就可以高枕無憂,就可以在需要他坐鎮的時候,躲在一旁酣然入睡。從侯雲貴的所作所為不難看出,侯雲貴的心裏根本就沒有“責任”二字,“責任”於他等同於兒戲。這樣的一個人任鄉書記,排山又豈可無憂。許一鳴真是為張誌峰這個縣長捏了把汗。侯雲貴不把防汛當回事,讓許一鳴為張誌峰捏把汗。還好,葛長遠的項目經理沒有讓許一鳴失望。許一鳴來到侯家村時,已是清晨四點,此時的雨勢又小了許多,這一輪的暴雨在周洛已是強弩之末,明天上午就該雲開雨散。侯家村大橋施工工地燈火通明,一束束巨大的燈光照在侯家河上。侯家河雖然濁浪翻滾,水勢也比先前上漲明顯。相對於前次所見,但見一條條鋼索緊扣在兩岸,將作業平台牢牢地固定在翻滾的濁浪中,如此一弄,雖然說不上固若金湯,但讓作業平台在濁浪中屹立不倒還是沒有多大的問題。有幾人身穿救生衣拿著水文檢測儀器於上遊處測量水的流速。看到許一鳴,項目經理趕忙跑了過來:“許縣長,現在幾點了,你怎麼還跑到這來?”許一鳴笑了笑,說自己就是來看看。“看來許縣長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項目經理說。許一鳴點頭,說盡管項目經理一早將話說得斬釘截鐵,但他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這會跑到河邊一看,項目經理沒有躲在活動板房裏睡覺,而是守在河邊測量水速,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可以放心了。再有什麼暴雨,侯家村這個工地再也不用他許一鳴整天記掛,他盡可以將精力用到其他地方去。作業平台真要是不保,他相信絕對不是人為的因素,項目部做了他們該做的,隻能是無力勝天,才不得不放棄。許一鳴還感慨,說項目經理如此盡職盡責,如此讓人省心,比某些官員強了不知多少倍,項目經理就該去當什麼書記,關鍵時刻肯定比某些官員管用,可以救群眾於水深火熱。項目經理笑,說當書記什麼的就算了,在周洛這地方,他情願跟滔天巨浪打交道,也不願與周洛的人打交道,相對於周洛這地方的人,還是巨浪更容易掌控。許一鳴笑,說項目經理這話有些過於狹隘,打擊一大片。項目經理檢討,說就許一鳴這個時點還出現在侯家村,周洛人就應該慶幸自己有這麼一位恪盡職守的好縣長,就該好好珍惜,而不是肆意毀謗,誣陷打擊。“看來聽到什麼了?”許一鳴笑。這個自然。項目經理今天下午接到葛長遠的電話,葛長遠可能沒有留意天氣預報,不知道周洛暴雨如柱,葛長遠讓項目經理立即到縣城走一趟,代表他請許一鳴吃個飯,以示安慰。今天下午有幾個不速之客突然造訪葛長遠在浙江的公司總部,將葛長遠堵在辦公室裏,來人聲稱他們是蓮城市紀委的,有些情況需要找葛長遠核實,希望葛長遠配合調查。一聽是調查許一鳴,葛長遠開始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同時以為自己碰上了騙子,當即通知保安將這幾人扣下。但葛長遠一通電話下來,才知道剛才那些人不是什麼騙子,所出具的證件是真,不是假,許一鳴被調查也是確有其事,許一鳴確實是因為快速通道第一標段招標一事正在接受組織調查,並且已經被暫停職務。葛長遠在建築行業摸爬滾打,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市紀委的人又算得了什麼,敢到他的總部盛氣淩人,要照葛長遠以前的脾氣,葛長遠皮包一提,懶得搭理。但這一次,葛長遠一反常態,心平氣和,調查組問什麼,葛長遠答什麼,還生怕有所遺漏。“許一鳴這樣的掛職幹部,難得一遇,不能冤枉了人家。”項目經理說這是葛長遠的原話。至於葛長遠知道許一鳴受了委屈,為什麼情願把電話打給項目經理,也不把電話打給許一鳴,是因為避嫌。葛長遠不想節外生枝,本就是一件無中生有的事情,電話一打,反而成了串供,那就太沒有必要了。項目經理沒有立馬就上縣城,因為他知道,讓侯家河上的作業平台固若金湯,就是對許一鳴最好的安慰。“許縣長你說是不是?”項目經理笑問。許一鳴笑:“你就該去當書記。”“書記有許縣長當就可以了,我還是願意架橋修路。”項目經理說。至於項目經理說雨過天晴後找個時間上縣城,請許一鳴喝酒。許一鳴一笑,說好意心領,吃飯算了。早日將橋墩出水才是最重要。至於葛長遠擔心他許一鳴會就此一蹶不振,這個不用擔心,不舒服肯定是有,但要言一蹶不振卻為時尚早,隻要這河中的作業平台不垮,他許一鳴就絕對垮不了。許一鳴看著濁浪中紋絲不動的作業平台,先前的鬱悶一掃而空。任它驚濤駭浪,我自巋然不動,這才是男兒真正應該具有的品質,相對於眼前的風雨,停職待查又算得了什麼,我心純淨,又豈會怕什麼調查,真金不怕火煉,煉過這一回,我許一鳴又成熟了一分。天色大亮。一夜沒睡,許一鳴精神依舊爍爍。“這裏就交給你了。”許一鳴對項目經理一笑,“橋墩出水之日,我許一鳴請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