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鳴微微一笑,這才跟張誌峰說了實話,省裏扶植的五千萬之所以被省交通廳拖泥帶水地支付,與戴德全無關,與他許一鳴有關。“什麼個情況?”張誌峰看著許一鳴,小眼連眨。許一鳴笑,他知道張誌峰的膽子大,沒有什麼資金不敢用的。五千萬扶植資金真要是在年前一次性到了專戶,那個時候周洛需要用錢的地方那麼多,張誌峰焦頭爛額,怎麼可能不對那五千萬虎視眈眈。本著對張誌峰的了解,為避免張誌峰同誌對挖肉補瘡此類事情上癮,許一鳴這次自作主張,背著張誌峰給計財處打了一個電話,請處長幫忙,將五千萬扶植資金壓一壓,按快速通道的工程進度支付。這件事戴德全不知道,屬他和處長之間的私下交易,處長為此訛詐了一頓酒。春節上班第一天,他到省交通廳給領導、同事拜年,處長抓住機會,生怕他許一鳴賴賬,硬是拉著他不許離開,和一幹同事訛了他兩瓶茅台。因是私下交易,屬私人掏腰包,沒讓周洛財政買單,所以張誌峰不可能知道這背後的故事。要不然,張誌峰一看他報銷兩瓶茅台,追著他問招待何方神聖,就張誌峰那個守財奴相,刨根問底的,不露餡才怪。“我說呢,省長批示的扶植資金,財政也會沒錢?今天一點明天一點,哪裏有這種弄法。原來是許副你在背後搗鬼。”張誌峰憤憤不已,“許副你怎麼能這樣,你就那麼願意看著我張誌峰過年時又是燒香又是拜佛的,到處找錢?”當時許一鳴看到張誌峰焦頭爛額的,是有些於心不忍,但不忍也得忍,他還能不知道,要是省交通廳的這五千萬被張誌峰又挪作他用,這可不是二十萬,要想再挪回來,那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與快速通道工程建設相比,張誌峰焦頭爛額又算得了什麼,隻能讓他自己折騰去,往年沒有五千萬,張誌峰年不一樣照過:“現在一想,我許一鳴還真是英明,快速通道的進度沒有滯後,年前周洛的資金荒縣長也已經度過,這不挺好。”“他媽的,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許副嗎?”張誌峰瞪眼握拳,說許一鳴看上去老實,什麼時候也知道玩手段了,他還真是沒有想到。“跟你學的啊。”許一鳴笑。“我怎麼可能告訴你這個。”張誌峰不相信,說他可以告訴許一鳴別的,就是不會告訴許一鳴這個,讓許一鳴在一旁幸災樂禍,自己在前抓耳撓腮,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傻子才會這麼幹。“你不是一直說我許一鳴基層工作經驗不足麼。”許一鳴笑,說自己一直記著張誌峰這句話,跟張誌峰在一塊工作這麼久,他一直都在尋找自己與張誌峰之間的差距,看張誌峰所說的基層工作經驗不足,都不足在哪。慢慢地,他明白了,張誌峰所謂的基層工作經驗,除了能喝酒,會罵人,還得會手段。該出手時就出手,該不講情麵時就沒有什麼情麵可講。基於此,該張誌峰焦頭爛額就讓他焦頭爛額下去,對待張誌峰這種膽大妄為之人,就得心如磐石,不能有一絲憐憫,要不然到頭來,忙沒幫上,還害人害己,得不償失。“許副還真是鐵石心腸。”張誌峰直點頭,說就憑許一鳴所說的這番話,許一鳴就偷師成功,可以畢業,簡直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他張誌峰還狠,現在他哪裏還有資格說許一鳴基層工作經驗不足。這要是讓許一鳴坐了他現在這個位置,當了周洛的縣長,肯定比他張誌峰強。他張誌峰焦頭爛額,許一鳴肯定不會。“什麼鐵石心腸。”許一鳴笑,“應該是心如磐石。”“不都一樣嗎?”“能一樣嗎?”許一鳴笑。自然不一樣。鐵石心腸是指心腸像鐵和石頭一樣硬,不講感情。而心如磐石呢,感情要講,但會有所比較,一旦認定的事情,就該堅持下去,不能心慈手軟。這心一慈手一軟,很多決斷就會發生錯判,那樣一來,事情沒有解決,後果還會更加嚴重。這就是許一鳴對心如磐石的理解,一旦認定目標,那就堅定不移,絕不能思前顧後,左顧右盼。“縣長你說是不是。”張誌峰眯著眼看著許一鳴,不說話。許一鳴笑,說張誌峰的眼睛本來就小,這麼眯著眼直愣愣地看他,他心裏滲得慌:“縣長有話就說,別這麼盯著眼,毛骨悚然,怪嚇人的。”張誌峰笑,說他眼睛雖小,但看人一貫很準。他這麼直愣愣地看著許一鳴,是他突然有了一種感覺,許一鳴前途不可限量。許一鳴笑,說張誌峰這回肯定看錯了,他許一鳴就這樣,能有多大的前途。張誌峰搖頭,說許一鳴今後要是有了更大的成就,不能忘記他,得隨時請他喝酒。他現在越來越看好許一鳴,隻怕許一鳴自己都不知道,許一鳴這人就適宜於艱苦的環境,越是艱難,越能激發許一鳴的潛能,讓許一鳴迸發出異乎尋常的戰鬥力。試想如果許一鳴在蓮城市區,掛職一個什麼副區長,許一鳴能被組織調查?能知道“去他媽的”?絕無可能。蓮城市是貧困山區,但市區再怎麼窮,也有吃有喝,不用一天到晚東挪西湊,焦頭爛額。而且市轄區就那麼一丁點大,人口就那麼一點點,不管是管轄麵積還是轄區人口,市轄區連周洛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許一鳴真要是在市轄區,日子肯定輕鬆,一張報一杯清茶,兩年的掛職很快就過,能曆練什麼?隻怕什麼都曆練不了。而許一鳴到了周洛就不一樣了,周洛麵積蓮城第一,需要許一鳴頂風冒雨的地方很多,胡子拉茬,一身土一身泥的時候也多。此舉雖然有損帥哥形象,但老百姓卻是從心裏喜歡。許一鳴在周洛曆練兩年,肯定強過在市區工作二十年,檔案裏有了周洛這兩年的掛職履曆,還有市紀委對許一鳴的調查結論,這些都可以為許一鳴將來的升遷加分,將來機緣一到,許一鳴肯定就會有如坐上火箭,蹭蹭往上冒。所以許一鳴今後有了成就,當了省長,得記得他張誌峰,沒有他張誌峰去年的那出狸貓換太子,許一鳴到不了周洛,許一鳴到不了周洛,就當不了廳長、省長。一環套一環,少一環都不行。而他張誌峰就是許一鳴仕途中最為重要的一環。“所以許副得知道感恩,到時不管許副身居何職,隻要遇上本縣長,就得什麼事情都放到一邊,一心一意陪本縣長喝酒,而且得喝好酒,得上茅台。”張誌峰笑眯眯。許一鳴笑,說張誌峰就不該當什麼縣長,張誌峰就該去算命,後三百年算不出來,後三十年那肯定不在話下。都能算出來三十年後許一鳴是省長,那張誌峰還能不是張半仙?張誌峰不是眼睛小,一看到錢就兩眼放光麼,都成張半仙了,那鈔票還不是嘩嘩地來。肯定比當縣長強上百倍。“許副別不信。”張誌峰小眼一眯。“那張半仙給自己算了個什麼前程?”許一鳴笑問。張誌峰裝模作樣地把手指一掐,說張誌峰這人命賤,能當縣長實屬祖墳冒煙,不能再有過分想法,終其結果,如果祖墳再冒一縷煙,估計能從副廳級調研員的位置上退休,然後就可以到許一鳴供職的單位去守大門,先守省直大門,然後去守省政府,時刻提醒許一鳴,這個廳長省長是怎麼來的,記得請他喝酒。許一鳴一笑,不想聽張誌峰胡扯,說張誌峰想喝酒也用不著扯這麼遠,不就是想喝酒麼,他認了,既然組織上已經有了結論,吳凱天都代表組織表示了歉意,調查一事就算是劃上了一個句號。張誌峰真想慶祝一下,也沒什麼不妥。“不過,今天中午能喝酒嗎?”許一鳴笑問。中午沒有特別的事情,禁酒。張誌峰笑:“那就晚餐。”“行。”許一鳴點頭,說看在張誌峰對他的事情上心,不惜對市委領導圍追堵截的份上,這頓酒,他請,“少不了你的。”“夠意思。”張誌峰笑,“茅台?”許一鳴一笑,頭一搖,說茅台沒有,本省大曲酒管夠。“這不是省長的做派。”張誌峰不滿意。許一鳴笑,問張誌峰什麼才是省長該有的做派,難道是大吃大喝?張誌峰也不想想,郭成敏副省長到周洛吃的是什麼?鹹鴨蛋。喝的是什麼?茶。所以有本省大曲給張誌峰喝就不錯了,怎麼著都好過周洛本地產的米酒。“行吧。”張誌峰笑,說誰讓他饞酒呢,尤其是饞著和許一鳴這個未來的大省長喝酒,本省大曲就本省大曲吧,許一鳴這麼小氣,他能有什麼辦法。“跟你學的。”許一鳴笑。“什麼不學,學這個。”張誌峰也是一笑。祝韜尋了過來,說市農業局的領導到了周洛,謝誌剛的意思,讓張誌峰出麵接待一下,以示隆重。“許副一起?”張誌峰想讓許一鳴陪同。許一鳴頭一搖,說算了,他中午得午休一下,準備養足精神和張誌峰晚上戰鬥。“那就晚餐見。”張誌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