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石到時,鄉道已經被挖掘機挖了一個五米來寬、一米來深的缺口,大卡車隻能停在缺口前,再也不能前行半步。丹霞村的村民這次都學乖了,知道揚長避短,比以前都不好對付。知道在炸藥麵前人多不抵用,也知道采石場方麵喜歡用炸藥對付他們,群群結對就顯得不那麼適宜,為免被采石場一鍋端,二三十人零零星星分散在山上,伏在石頭、大樹後,手持長管獵槍,一個個虎視眈眈地虎視下麵。看來采石場方麵這次即便舉多少的炸藥包都是沒用,隻怕引線還沒點燃,上麵一扣扳機,一隻手就會廢了。就鐵牛一人站在推土機旁,抽著煙,看著候石無所畏懼地一笑:“候石頭,瞧瞧你們這手裏拿得都是什麼?鐵管、刀具。這東西今天隻怕不管用,怎麼也不帶幾包炸藥?你候石頭不是最喜歡弄這玩意麼,這才多久沒見,就改習性了,變膽小了。”鐵牛還真是冤枉候石了,不是候石膽小,是候誌良有交代。炸藥雷管在采石場玩玩可以,一旦出了采石場,候石就不能隨便拿著炸藥逞能,尤其是涉及丹霞村的事情,雙方真要是發生衝突,械鬥了,隻要不死人,都還好說,也可以壓下來。但動用炸藥雷管的性質就不一樣了,哪怕不死人,性質也比較嚴重,張誌峰真要是再拿此事說事,緊揪著不放,對采石場方麵采取強製性措施,候治東哪怕是分管公安,隻怕也不能壓著不辦。炸藥雷管不是尋常物品,容不得一絲閃失,真要有個動靜,死傷肯定一大片,政府對此一貫管製嚴格。候治東分管公安,對這一點比誰都清楚。張誌峰上次就對采石場方麵竟敢動用炸藥與村民針鋒相對一事憤怒無比,一回到縣城就指示宋昱雄,讓宋昱雄對采石場的炸藥加強審批,加強對爆炸物品公共安全方麵的管理,六個月內不得再對采石場方麵發放新的《民用爆炸物品購買許可證》。采石場要是不能動用炸藥,光靠人力開采,那一年到頭估計生產不了多少方的碎石,宋昱雄真要是對張誌峰的命令不折不扣地執行,相當於間接斷了采石場的財路。候誌良一聽就急了,知道這事找宋昱雄沒用,隻能找候治東商量。候治東也知道有關炸藥的事情不能兒戲,尤其是以炸藥威脅村民,更是非同小可,真要是出了事情,候誌良罪責難逃,他這個分管副縣長也是首當其衝。候誌良苦苦相求,候治東也不想誌良集團因此少了一條財路,於是對候誌良約法三章,讓候誌良務必對爆炸物品嚴加管理,尤其是再不能出現用炸藥脅迫村民之事。候誌良作了保證,拍了胸脯,候治東這才找張誌峰通融,做了擔保。張誌峰也不想將事情做絕,這才沒有死揪著此事不放,候治東暗地裏示意宋昱雄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該發的許可證還是得發,但該監管也是得監管,不能讓誌良集團敗在這種事情上。此事的餘波直到現在才算是真正過去,候石有再大的膽子,也不可能不經請示就帶著炸藥跑出采石場。候石這次要是還敢拿著炸藥在村民麵前耀武揚威,張誌峰再把桌子一拍,候誌良再怎麼拍胸脯都沒用,候治東哪怕再怎麼不把張誌峰放在眼裏,再想陽奉陰違,隻怕也是不敢。事情如此明了,候石哪裏還敢再拿什麼炸藥雷管,隻能是鐵管刀具。現在一看是這種情況,村民早有防備,炸藥隻怕都無濟於事,鐵管刀具就更是成了火柴棍。麵對鐵牛的譏諷,候石隻能含糊其辭,裝作沒聽見,他說真是奇了怪了,鐵牛不是被許一鳴弄到外麵修路去了麼,怎麼現在不修路了,跑回來改挖路了。鐵牛說老是修路有什麼意思,偶爾挖挖路也是蠻好玩的。“好玩嗎?”候石態度傲慢,“可你們玩得起嗎?”“玩得起。”鐵牛回答的很是幹脆,說他知道誌良集團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隻要是為了公司利益死了的,每人可得一百萬的安家費。這次他們有樣學樣,來前剛剛宣布了一條決定,被采石場炸死的,有子女的全村人撫養,有父母的,全村人給老人送終。同樣解決了後顧之憂,“所以我們玩得起,丹霞村就這麼一個窮樣,沒什麼好留戀的,死得起。候誌良那猴子多看重你候石頭啊,你今天真要是撂在這了,肯定不止一百萬。這麼值錢,要不死一個試試,看候誌良到底是嘴上說說呢,還是真有一百萬給你家老爹養老?”“咦,這還是我認識的鐵牛麼?長本事了?”候石和鐵牛是老對手了,還能不知道鐵牛,鐵牛敢拚命,這個他知道,但沒想到鐵牛還會安撫,這個還真沒看出來,看來鐵牛到外麵看了世界,長本事了,“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以前還不相信,心想牛就是牛,哪能隔個三五天就變樣了,就不挨鞭子了?今天看到你鐵牛,我真是不得不信,牛也會開竅。”“這個當然,要是老不長進,哪裏玩得過你候石頭,隻能吃啞巴虧。”鐵牛很是篤定,說他這頭牛要是還不知道開竅,還像以前那樣隻知道蠻幹,那他就真的隻配當一頭鐵牛,隻配沉潭,不配跟候石鬥。“這麼說,你鐵牛是跟著許一鳴,這才長本事了?”候石問,候石一看鐵牛如此有板有眼,有章法,真要是動起手來,采石場方麵占不到任何便宜。這才多久沒和鐵牛過招,鐵牛再怎麼長本事,也不可能這麼快。誰在背後給這頭鐵牛支招呢?候石立馬就想到了近在侯家村的許一鳴,以為是許一鳴在遙控指揮鐵牛這麼做。許一鳴那麼聰明,雖然沒有證據證明侯家村的老人在隧道工地堵路是誌良集團所為,但不可能不懷疑是他候石在背後搗鬼,一報還一報,你候石敢堵路,我許一鳴就敢挖路,看你候誌良今後還敢把我許一鳴不當回事。“候石頭,你沒事提許縣長幹嘛?”“你今天弄這事,選的這地,布的這陣,不是那許一鳴指示的?”候石試探,“就憑你鐵牛,我還真不信你有這本事。”鐵牛說,許一鳴是什麼樣的人,候石雖然不可能全知道,但大致應該還是清楚,許一鳴可以幫丹霞村出這樣或者那樣的主意,但前提必須是為丹霞村的鄉親好,今天他做的這事,肯定說不上好,許一鳴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同意他這麼幹,怎麼可能還幫他出主意。“如果這是許縣長指使我幹的,那還是許縣長嗎?”鐵牛說。“真不是許一鳴指示你,給你出的主意?”候石說如果不是許一鳴在背後主使,哪還能是誰?哪會這麼巧,那邊許一鳴還在工地做工作,這邊就直接幹上了,這分明就是雙管齊下,嘴上說軟話,背後直接下刀子,不怕誌良集團不乖乖就範。鐵牛說,他還真不知道許一鳴就在侯家村,也不知道侯家村今天發生了什麼。至於是誰在他背後給他支招,他說沒有,候石肯定也不會相信。就算有吧,也不會告訴候石,但肯定不會是許一鳴。如果他今天的挖路和侯家村的事情碰到一起了,也隻能是碰巧,與許一鳴沒有任何關係:“許縣長那人,就像戲文裏的那些個書生,一天到晚就講究心平氣和,有事好商量,他怎麼可能讓我們這麼幹,更別說指使了。”“你鐵牛不是最聽許一鳴的話麼,既然許一鳴不同意你這麼幹,那你就該聽許一鳴的。”鐵牛說他是信服許一鳴,但也不是許一鳴的什麼話都聽,像今天這種事情,就隻能自己幹自己的,不能聽許一鳴的:“誰不知道你候石頭又臭又硬,跟你心平氣和,那簡直就是雞蛋碰石頭,雞蛋什麼時候占到過石頭的便宜,隻能是鐵牛碰石頭,誰狠誰占便宜。候石頭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