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鳴是被一陣喧囂之聲驚醒的。雖然是圍著篝火、裹著軍大衣而睡,但胸前是暖,背後卻涼,寒風索索,如何睡得著,這就難怪候治東、侯雲貴不願呆在祠堂,而是跑到車裏。許一鳴盡管勞累,但沒有睡實,處於半醒半夢之間。睡夢中,許一鳴的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喧囂之聲。丹霞村正處危難之中,許一鳴自是警醒,喧囂之聲剛起,許一鳴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一下子就醒了。許一鳴一看表,已是淩晨七點,從祠堂的天井望去,秋雨淅瀝依舊,而天色還是陰沉沉的,晨與夜並無二致。許一鳴望向聲音來源之處,就在身前,篝火的對麵,隻見一位老人站在張誌峰麵前,連比帶劃,一臉的焦急,再看張誌峰,也是一臉的驚愕,而旁邊的侯雲貴早已是一臉的慌恐。許一鳴心知要糟,隻怕有事情發生。是擔憂已久的泥石流至於爆發了?應該還不是,雖然風雨依舊,整個村子都在風雨中飄搖,但獅子山真要是坍塌了,那肯定是天翻地覆,眼前的這點風雨之聲根本掩蓋不了獅子山坍塌裹帶的驚天動地之響。看來獅子山目前還算無憂,隻能是另有事情發生,許一鳴推了身邊的鐵牛一把,鐵牛也是警醒,許一鳴輕輕一推,鐵牛立馬就醒了。“獅子山塌了?”鐵牛一開口就是此問。“沒有。”許一鳴說。“那就好。”鐵牛鬆了口氣。就在這說話之間,許一鳴已經利落地起身,朝張誌峰走去。張誌峰看了許一鳴一眼,“醒了?”“醒了!”許一鳴點頭,“什麼情況?”“糟心事,我們有麻煩了。”張誌峰眉頭緊鎖,額前的皺紋更深,小眼更小。站在張誌峰麵前的老人,剛剛帶給張誌峰一個不好的消息:老人的兒子不見了。老人和兒子住在村西,今天淩晨剛剛轉移到村東,借住在村東一戶有些沾親帶故的村民家中。到了年紀的老人,身體機能下降,毛病多,此老人也是一樣,身體不好,有些尿頻,剛才起來準備上茅廁,結果發現與他同居一室的兒子竟然不見了。老人在周邊找了找,沒有發現兒子的身影。老人知道不好,兒子又和自己躲迷藏了。老人趕忙跑到祠堂,向政府尋求幫助。老人的兒子童心未泯,喜歡和老人玩捉迷藏的遊戲,經常偷偷躲起來,讓老人怎麼也找不著,然後又突然出現。如果是平時,老人也不會如此著急,一時找不著,那就不找了,到了吃飯的時候,兒子自然就會出現。但今天不同往日,政府不是說村西有危險,讓大家轉移到村東麼,如果兒子這次是躲在村東的某個地方,那倒也沒什麼,可要是躲進了村西,那豈不是麻煩了。“縣長啊,救救我那傻兒子吧,這會真要是躲在村西,那如何是好,這會山真要是塌下來,我兒子豈不是就沒了?”老人急得不行,搓著手躲著腳,又是作揖又是躬身,搞得張誌峰都有些手忙腳亂,一個勁地安慰老人,說人命關天,政府不會坐視不管,老人家用不著這樣,好好說事就成。眼前的這位老人,看其年齡,怎麼看都近古稀之年,其兒子絕不會是年幼的頑童。政府三令五申,氣氛劍拔弩張,其兒子不可能如此不知輕重,這個時候回到村西,其要回村西,隻怕也得等到雨過之後。“您老的兒子多大了?還和您捉迷藏躲貓貓?”張誌峰不解。許一鳴這兩年到丹霞村就像到自家,丹霞村的情況他比誰都清楚。“老人家的兒子三十歲了。”許一鳴替老人答了。“什麼情況?”張誌峰看著許一鳴,“有些特殊?”情況還真是有些特殊,老人年近古稀,其兒子三十歲,排行老三。周洛人重男輕女,丹霞村人自然也不例外,沒有兒子讓人看不起,老人第一個是閨女,第二個還是閨女,那怎麼行,直到老人四十來歲,老伴才懷了第三胎,這次老天有眼,總算生了個兒子。可後來老天還是不隨人願,三兒子有一次突發高燒,農村醫療條件不好,小孩子感冒發燒再是平常不過,都是喝碗薑湯,捂在被子裏出一身汗就好。家裏人開始沒怎麼在意,如法泡製,但效果欠佳,三兒子高燒一直不退,家裏人這才慌了手腳,把小家夥送到鄉衛生院。鄉衛生院條件簡陋,檢查不出原因,一時束手無策,趕忙轉到縣醫院,竟然是腦膜炎,經過一番救治,三兒子的命雖然保住了,但自此落下病根,生活雖然能夠自理,但整天癡癡癲癲的,現在三十歲了,智力還如同小兒。丹霞村都是家貧四壁,沒有人願意將自家閨女嫁到丹霞村來,鐵牛他們尚且單身,更不要說是這種情況的弱智青年了。老人的二個女兒先後嫁到外地,老人的老伴也在之前去世,剩下老人與自己的傻兒子相依為命。“這就難怪了。”張誌峰頭一點,如此才能解釋得通,“還是許副了解丹霞村的情況。”“縣長,老人家的擔心會不會有些多餘,老人家的兒子有沒有可能就在村東,沒有跑去村西?”侯雲貴小心翼翼地說。“說說你的理由。”張誌峰直視侯雲貴。侯雲貴的理由簡單,通往村西的要道都有人在值守,老人家的兒子真要是跑去村西,廉副鄉長不可能不報告,既然沒有報告,那就是說巡查的人員沒有發現異常,老人的兒子就沒有在村西出現過。“許副怎麼看?”張誌峰問。許一鳴對廉副鄉長的能力不敢恭維,巡查人員沒有發現,並不代表老人的兒子就沒有出現在村西的可能。其三十歲,童心未泯,他要是見到要道有人值守,反而會更加興奮,以為這些人都在和他玩捉迷藏的遊戲,捉迷藏怎麼才好玩,自然是人越多越好,而要想讓人找不著,自然是去別人想不到的地方才好。現在丹霞村哪個地方沒人去,自然是村西,老人家的兒子極有可能就在村西的某個地方貓著,他不善其他,就善於捉迷藏躲貓貓,他要去村西,肯定有諸多途徑,這些途徑隻怕就是鐵牛也不會清楚。候治東被人叫醒,這時也匆匆忙忙趕了過來。“老候怎麼看?”張誌峰問候治東。“聽縣長的安排。”候治東說。張誌峰和許一鳴對視了一眼。“兵分三路怎麼樣?”張誌峰說。哪三路?一路在村東搜查,其他人則先到老人家中找找,如果找到人了,那就趕緊收兵,如果找不到人,那就有必要從此處再兵分兩路,在村西逐戶搜查,看老人的兒子究竟躲在哪。人命關天,情況緊急。獅子山有如利劍高懸,危險隨時有可能來臨,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將人找到。“老候負責村東。”張誌峰開始分配任務。候治東微微一愣,盡管候治東覺得許一鳴是在小題大做,獅子山不可能像許一鳴說的,說塌就塌,但不管怎麼說,相比村西,村東沒有任何危險。候治東剛才話一出,心裏暗自後悔,心說自己真是睡糊塗了,把話說早了,聽張誌峰的,張誌峰真要是派自己去村西,他該怎麼辦。不就一個傻子麼,犯不著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不是。現在張誌峰這麼一安排,候治東除了心裏鬆了口氣,心想這個張誌峰,倒是比自己大氣,要是自己,肯定不會是這麼安排,誰和自己不對付,肯定是派誰去,膽敢不去,就用組織紀律壓他,不怕他不從。張誌峰說,候治東要是在村東找到了人,那就趕緊回祠堂,發短信,在村裏的小廣播播音,到村口敲銅鍾,想方設法讓村西的人員知曉。至於他剛剛帶來的,從縣人防辦借來的防空警報器,為免引起群眾不必要的恐慌,隻要獅子山無憂,切不可用。“那我先去。”候治東頭一點,這次候治東行動迅速,帶著幾個人就準備離開,就怕張誌峰臨時改變注意,讓他去村西。侯雲貴也想跟著,張誌峰眼一瞪,“村東有老候就成了,雲貴同誌留下。”侯雲貴看向候治東,候治東好似沒看見,帶著人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