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指揮部,村西已經被泥石流覆蓋了。”監測員不再歇斯底裏,也不再恐慌,而是悲哀地說。“和許縣長他們聯係上了嗎?”祝韜問。“還是沒有。”負責聯絡的工作人員輕輕地搖頭。“千萬別出什麼事才好。”祝韜祈求。“許縣長做事果斷,行事機警,肯定不會有事的。”大家都說。祝韜看著依舊淅瀝的秋雨沒有說話。獅首倒塌的那一刻,許一鳴感覺腳下的土地在震動,有房屋在倒,同時後山傳來巨大的轟鳴聲,許一鳴知道,獅子山坍塌了,第二波泥石流隻怕轉瞬就到。危險迫在眉睫,許一鳴感覺自己的心一寒,看來獅子山還是要考驗他們這些共產黨員的毅力和膽識,看看他們關鍵時候是不是真的頂得住。許一鳴感覺心寒,侯雲貴自然也不例外。侯雲貴的恐懼感更濃,腳下越發發軟,幾乎可以說是半跪在地,許一鳴如何拉得動。許一鳴一看不是個事,情況危急,用不了幾分鍾泥石流就會呼嘯而至,再這樣下去,兩個人都得玩完。許一鳴沒有一絲的猶豫,扶起侯雲貴的腰,半夾半推著侯雲貴往村東的上坡走。離坡頂還有十米的距離,侯雲貴幾乎整個重量都依附在許一鳴的身上,許一鳴感覺自己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實在是走不動了。後山的撕裂聲已是清晰入耳,轟鳴聲更大,泥石流近在咫尺了。此時的許一鳴,隻需將侯雲貴一放,朝前奔跑幾步,就可到達安全位置,如果實在不放心,他還有時間再朝上奔跑十幾二十米,如此一來,泥石流再怎麼洶湧肆意,都傷不了他許一鳴絲毫。隻是如此一來,侯雲貴就難言凶吉了,畢竟處在泥石流過境的邊緣,侯雲貴倒在地上,幸運的話,什麼事都沒有,但如果侯雲貴的命不好,那就隻能被流石所傷,泥石流一路下來,石頭與石頭摩擦碰撞,總會有大大小小的石頭被擠出隊伍,這些擠出來的石頭,殺傷力驚人,小的像子彈,大的就像炮彈出膛,打在樹身上,輕則樹皮飛濺,重則開裂折斷。樹木尚且如此,更不要說侯雲貴這百來斤的血肉之軀了,一旦被大石頭擊中,名字取得再怎麼富貴都是白搭,還是得一命嗚呼。許一鳴知道自己不能放棄,不能把侯雲貴扔在這賭命,隻能將侯雲貴帶得離邊緣越遠越好。許一鳴咬緊牙關,暗自鼓勵自己:許一鳴,你得挺住。侯雲貴不是別人,他是你的同誌,你不能放棄。坡頂在望。許一鳴拚盡全力上了坡頂,又朝前走了幾步。許一鳴感覺後背涼風索索,身體發緊,許一鳴雖然沒有回頭,但他知道,泥石流已經猙獰著從身後的山凹經過了。許一鳴沒敢停留,又扶著侯雲貴緊走了幾步。就在這時,許一鳴感覺一股熱浪襲來,隨即後背一涼,肩胛骨被什麼東西重擊了一下。許一鳴知道糟了,自己被濺起的流石擊中了。再往前走,是沒有可能,許一鳴用盡力量,將侯雲貴朝前奮力一推,侯雲貴受力,朝前又踉踉蹌蹌地跑出了一二米的距離,然後一屁股坐到了泥地裏。“好險。”侯雲貴慶幸,“許縣長,要不是你,我侯雲貴這條命今天就撂在這窮山溝裏了。”許一鳴沒有回應,侯雲貴一回頭,見許一鳴麵朝地,撲倒在小路旁的草地裏,一動不動。而在離許一鳴不足十米的山凹下,泥石流傾瀉而下,繼續向前,一路摧枯拉朽,湧向村口的小溪,雖然受到後山的阻擋,泥石流的速度有所放緩,但還是驚人,所到之處,摧枯拉朽,不到十分鍾,村西所有的房屋都不見了蹤影。劉建強和莫軍他們見自己已經脫險,停下來喘氣,正好看見許一鳴把侯雲貴一推,自己撲倒在地,劉建強他們大驚,幾個箭步跑了過來,“許縣長,你沒事吧?”“隻怕有事。”已經翻轉身來的許一鳴額前濕漉漉的一片,這不是雨水,是汗。許一鳴臉色慘白,讓劉建強不要移動自己,他左後肩的肩胛骨應該是被石頭擊中,疼痛難忍,隻怕是肩胛骨骨折了。“那怎麼辦?”劉建強有些六神無主。“去找塊門板來,將許縣長抬村口,然後送醫院。”侯雲貴驚魂已定,他說話了,他對處理這類事情有經驗,說如果隻是肩胛骨骨折,許一鳴不至於動都不能動,就怕是傷了內髒,或者是傷了脊椎,那可就麻煩了。莫軍趕往帶人往村東卸門板去了。“都怪你。”劉建強把雨衣擋在許一鳴的上方,給許一鳴擋雨。也不管侯雲貴是鄉黨委書記,自己二年前看到侯雲貴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劉建強眼中冒火,“要不是你關鍵時候掉鏈子,許縣長也不至於受傷。”侯雲貴看著一臉慘白的許一鳴,知道劉建強這話屬實,許一鳴要不是為了顧及自己,是不可能受傷的。如果不是許一鳴出手相救,自己這會能像許一鳴這樣躺在地上那就是不幸中的萬幸,指不定都已經葬身泥石流中了。雖然劉建強說的是事實,但劉建強這說話的語氣讓侯雲貴感覺很不舒服,侯雲貴嘴唇挪動了一下,本想說點什麼,但一見劉建強毫無畏懼地怒視自己,侯雲貴畢竟理虧,低下頭,什麼都沒說了。許一鳴聲音虛弱,讓劉建強用不著埋怨侯雲貴,泥石流來得太快,當時整個獅子山天翻地覆,氣氛那麼緊張,誰都會有驚慌失措的時候,不足為怪。劉建強還要說什麼,許一鳴不能多說話,但眼睛一瞪,劉建強看著臉色慘白的許一鳴,這才沒有再多說什麼。村口,張誌峰帶著本隊人馬已經跑到了對麵的一個小山包上。村西口是一片開闊地,泥石流到了這裏沒有了山坡的助力,已如強弩之末,又咆哮了幾下,這才有些不甘願地流進小溪之中,慢慢地消停了下來。張誌峰從站立的山包望去,但見一幅巨大的扇麵像瀑布一樣呈現在他的麵前,山色不再,隻有黃土的漿色。獅子山沒有了獅首,威風不再,無形中矮了一大截,後山不見了,村西的房屋也見不到一棟房屋的屋頂,厚厚的泥石將村西的山凹填平,即便到了小溪邊,也是厚達數米。倒是在溪邊,還能見到些被泥石流裹帶下來的房梁、木柱。村西口的那棵大樹也被衝到溪邊,就剩下枝幹,枝上的樹葉蕩然無存,而樹上的大鍾,則被衝到了離樹身數十米的開闊地裏,半截入土,隻留下鍾頂,殘餘的滾石不停地從山上滾了下來,不時打在大鍾上,“當當”的鍾聲在災後的丹霞村上空鳴響,更顯淒荒。張誌峰看著眼前的場景就心驚,“他奶奶的,這個獅子山也太不地道了吧,看到我張誌峰還在村西,就給我來這麼一下,要不是我跑得快,豈不是見了馬克思?”鐵牛看著張誌峰,“縣長也動不動罵人?”“當然。”張誌峰笑,“一個屁大的縣長,哪能整天端著。”“可我沒聽許縣長罵過人。”鐵牛說。“那是沒到時間。”張誌峰笑,說許一鳴真要是怒發衝冠,罵起人來比他張誌峰都狠。“你小子今天表現不錯。”張誌峰使勁地拍了一下鐵牛的肩膀,“不怕死,有膽識,是頭鐵牛。這個許一鳴,有眼力。”張誌峰繼而長籲短歎,“還好許副防微杜漸,要不是許副有先見之明,措施得力,丹霞村今天遭此滅頂之災,不知道有多少鄉親會葬身泥石之中。真要是這樣,我張誌峰可就罪孽深重,千夫所指了。”鐵牛事前不覺得,現在一看村西隻有泥石,連斷壁殘垣都難得見到一處,心裏也是一陣陣後怕,“現在是農閑,又下著雨,大家起得都比較晚,即便是起來了,估計也在做飯。都是老人孩子,就剛才這種情況,泥石流一下來,這村西的百來號人,能跑出個一二成就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