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許一鳴思緒萬千的同時,張誌峰走進了市委書記李銘群的辦公室。李銘群當時正在簽署文件,看到張誌峰進來,他朝沙發指了指,張誌峰走過去,在沙發區坐下。秘書給張誌峰沏了一杯茶,然後走了出去。李銘群簽完文件走了過來,“這個時候,周洛亂成一鍋粥,你不在周洛呆著應付調查組,跑到市委來幹嘛?”張誌峰笑嘻嘻,“李書記,這次調查,我們周洛可以應付得了麼?”李銘群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張誌峰又是一笑,說省裏的調查組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個個接踵而至,他對付得了這個肯定對付不了那個,與其疲於應付,還不如置身事外,到市委來走一走。李銘群看了張誌峰一眼,“你想置身事外?休想!”張誌峰點頭,“李書記,我知道這次省裏有意拿我們周洛開刀,殺雞駭猴。要是隻是做做樣子,走走過場,有心放我們周洛一馬,省裏根本就不會凍結一般性轉移支付資金,省裏將一般性轉移支付一凍結,我就真的是黔驢技窮了,做什麼都是徒勞,感覺自己這次真的是窮途末路了。”“你張誌峰不是挺能折騰的麼,怎麼也有黔驢技窮、窮途末路的時候。”李銘群看著張誌峰歎了口氣,“說實話,你張誌峰今天之所以窮途末路,與我李銘群也有關係。”“這和李書記有什麼關係,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張誌峰笑著說。李銘群說自己之所以對張誌峰挪用各類專項資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因為考慮到周洛的現狀,周洛財政窘迫,想要做一件大事不容易。而專項資金呢,戴著帽子下來,這樣做,既有利也有弊。利在專款專用,而弊端就在於隨著專項越設越多,政府財力這塊蛋糕被越切越細,這對無為而治的地方主官來說可能沒什麼,可對於想做點事情的主官卻像是套上了緊箍咒,想要根據實際情況“集中力量辦大事”就愈發艱難。膽子小點的,看著專項資金隻能是裹步不前,而像張誌峰這種膽子大的,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了再說。真要是事情敗露了,就用拆東牆補西牆這一招來對付上級的檢查。長此久往,也就習慣成自然,膽子越來越大,資金越挪越多,把上級組織當木偶,一旦上級組織較真,自然也就在責難逃了。“原來李書記什麼都知道啊?”張誌峰笑,說自己老是跟許一鳴吹噓,說自己的手段高明,調查組每次下來,他都遊刃有餘,有的是辦法解決。現在才知道,哪裏是他張誌峰的手段高明,分明就是李銘群見周洛窮,對他張誌峰高抬貴手,要不然,豈容他得意到現在。“你以為我這個市委書記是吃幹飯的。”李銘群瞪了張誌峰一眼,說張誌峰跟許一鳴吹噓什麼不好,偏偏去吹噓挪用專項資金的事情,這種事情是能吹噓的嗎,隻能做,不能說,一說準壞事。“不是見許一鳴年輕,對貧困縣的實際情況不熟,有心指點他幾招麼?”張誌峰笑眯眯,小眼眯成一條縫,看了李銘群一眼。李銘群說許一鳴年輕不假,對貧困縣的情況不熟也是真,但要說許一鳴需要張誌峰指點這些打擦邊球的歪門邪道,那就未必,“我相信小許同誌不需要這個。”張誌峰的眼睛更小了,“李書記對許一鳴就這麼了解。”“了解源自接觸,與小許接觸了幾次,覺得這個年輕人不錯,有想法有激情,更重要的是還不莽撞,做事有章法,真要是在周洛再曆練個三五年,這個年輕人還真是棵好苗子。”李銘群笑了笑,“說到小許,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來了。”“什麼事情?”張誌峰有些奇怪。“那次郭省長本來隻是路過周洛,但被一群鴨子擋住了去路,不得不繞道周洛縣城,到排山走了一圈。當時就覺得這事有些湊巧,事後一想,更是覺得這事蹊蹺,我怎麼感覺像是你們周洛預先設計好的一般,郭省長周洛這一走,周洛東如願成真,快速通道也如願上馬。”李銘群看著張誌峰,“說吧,是不是你們搞了什麼名堂,讓郭省長跟著你們的節奏在走。”“李書記真是洞察秋毫。”張誌峰笑著點頭,承認,說那些鴨子,是他們故意讓鴨農趕到路中的。這麼大一個省長,好不容易到了周洛,竟然隻是路過,與周洛擦肩而過,這怎麼行。省長嫌貧愛富,沒有這樣的道理,所以親自指揮,將鴨子往路中間一堵,密密麻麻,讓省長想走也走不成。當時他就站在北盛鎮的一處樓頂,看著省長的車隊往縣城而去,得意非常。“我說呢。”李銘群點點頭,說以鴨子堵路,這個不是難事,隻要事先知道了郭成敏的行程,在時間點把鴨子往路上一趕就成。問題的關鍵在於,張誌峰他們又是如何做到讓郭成敏不顧山路坑窪,徑直前往排山鄉的。張誌峰笑嘻嘻,不想說。“趕緊說。”李銘群一瞪眼,“難不成你張誌峰今後還想用這招對付我!”張誌峰不得不坦言,郭成敏之所以不管不顧,一進入周洛就直接趕往排山鄉,是因為在此之前,郭成敏收到了幾封檢舉信,大概的意思就是排山鄉的鄉村公路是如何的崎嶇,政府如何不顧排山群眾的出行問題,隻顧自己吃喝,如此等等,直指排山的交通閉塞,是全省貧困縣的代表,郭成敏隻需到排山看一看,就可以以點概麵,知排山而窺全貌。“檢舉信?”李銘群驚訝,“誰寫給省長的?”一看張誌峰一臉的壞笑,明白了,“你自己寫的。”張誌峰自然不會承認,隻是笑。“張誌峰啊張誌峰,我看你真是膽大妄為,連郭省長都敢設計,真是吃了豹子膽。”李銘群語氣嚴厲。張誌峰卻是不以為然,說李銘群用不著生氣,如果不設計郭成敏,全省的交通圖上豈會有現在的周洛東這個收費站,又豈會有現在的快速通道第一標段的如火如荼,“李書記,我檢討,設計郭省長是不對。但結果是好,而且過程也沒有太過出格之處。既然郭省長都不怪,心甘情願上當,那李書記您就更應該知之裝不知,下不為例。”“什麼下不為例,我看到此為止,你張誌峰用不著在周洛幹了,到蓮城來。”李銘群嚴肅地說。張誌峰知道李銘群這是在借題發揮。設計郭成敏罪不至此,到不了讓他離開周洛的地步,看來自己的預感是真,這次幾個調查組同時下到周洛,李銘群的壓力很大,李銘群不得不提前給他打預防針,到了該宰他這個馬謖的時候,李銘群不會含糊。張誌峰喝了一口茶,“李書記,這麼說我張誌峰這次真的在責難逃,不想離開周洛也得離開周洛了?”李銘群看著張誌峰,“你張誌峰說實話,你現在還有沒有能力將拆了的東牆西牆一起補上?”張誌峰搖頭,說如果隻是補某一個窟窿,這個還能想想辦法,可一下子要補好幾個窟窿,這個他張誌峰還真是毫無辦法,要不然,他今天也不會到李銘群這,肯定會留在周洛與調查組斡旋。“如果是這樣,那我也據實給你交個底。看省裏這架勢,這次動真格的了,你隻怕糊弄不過去,你得早作打算。”李銘群說,雖然他同樣不希望張誌峰離開周洛,但挪用專項資金非同小可,他剛才有關專項資金的那些話,也就是私底下說說,算不得數。一旦坐到台上,還是得嚴格按規章製度辦事,要是沒有規矩,何談方圓。雖然張誌峰挪用的目的,是想辦事,不是謀私,但不管目的如何純正,到了張誌峰該擔責的時候,還是得擔責。張誌峰點頭,如果是以前,讓他就這麼灰頭灰腦地離開周洛,他肯定要垂死掙紮一般,畢竟壯誌未酬,就這麼身先死,自然也就心有不甘。但現在他不這麼認為了,盡管不甘心,但現在他覺得讓他離開周洛對周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