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是八月流火的日子,上午七點鍾,晨陽已經很烈,玉碎了和母親匆匆起床,吃過蛋燙飯,肚裏熱熱絡絡飽飽滿滿的,動身到郊區一所重點中學偵察。“玉碎了”不是她的真名,她是一次地陷災難中幸運逃生的孤女。當時她一歲多點,午睡後興致盎然從家裏偷跑出去,到街上的遊戲廳看阿公阿婆玩遊戲,她家那片區域突然地裂,“轟隆”一聲,她回去就找不著家了,隻看到斷牆殘垣和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石頭縫縫,在她準備踱過去查閱這些縫縫的時候,現在的母親抱走了她,路過珠寶店,給她選了一塊碧玉,從此叫她“玉碎了”。上戶口的時候,人家不給辦,說沒有“玉”這個姓氏,母親掀翻了十一張辦公桌,政府終於在七十個姓氏裏破例增添了玉姓。
這次玉碎了是從一個大城市辭職回來的,因為不習慣水土。
這所學校雖然偏遠,但景色頗麗,師資強悍,薪俸可觀,趨之者若鶩。經過幾小時的車程,登上通往學校的幾百級天梯,踏進植被密植的校園,身體的疲累和心中的熱氣一掃而光,僅剩激動和興奮。
大校門為穹宇狀,石材看起來像大理石,表麵光潔,暗黃色花紋,中間頂上書寫“幽幽中學”幾個鮮紅色篆體大字。剛過學校大校門,一個穿著粉色蓬蓬連衣裙的小女孩就注意到了她們,眼神充滿疑問。玉碎了看看周圍沒有大人,隻得走過去跟她打聽水落花校長辦公室在哪幢樓。小女孩大約十歲,兩條長辮很誇張地梳得老高。她左手牽拉著一條似犬非犬的小動物,抬起右臂朝遠處指了指,說:“就在裏麵,很遠的,這裏看不見。”說罷就跑了,那個小動物一顛一顛跟在她後麵。
她之前在該校的網站上了解過基本情況,麵積較大,好幾千畝,坐落在一處高山上的空地。今天實地看看,果然器宇不凡。她和母親一路走去,看到的建築大部分都是木石混搭的,式樣古舊,寬厚紮實,意味玄妙。雲霧繚繞下,草木蔥蘢幽森,有幾處溪流繞校而出,濺起碎珠似的水花,間或有怪異大鳥和獰厲老鷹在上空盤旋,它們不怎麼叫喚,而眾蟬的鳴音正歡。她們先去很大一幢樓的很大一間屋找校長,結果隻是間教室,學生們正趴在課桌上休息,老師也在睡覺,靜悄悄了無聲息。學生穿統一的製服,各種顏色按序排列。頭發的顏色也有幾種,一片片的,如各色土地上擺著的各色旗幟。學校允許未成年學生這樣染發嗎?正午的鍾點,怎麼不讓他們去宿舍午睡?她很是不解,母親更是疑惑地伸進一隻腳,腦袋往裏張望.稍頃,她們又挨個房間去找,終於在很小一幢樓的很小一間屋找到了負責教務的水校長。這間小木屋旁邊有塊大池塘,上麵參差漂浮著密密麻麻翠綠的荇菜,繁茂芃芃,躍出水麵的黃色花朵金光閃閃,在豔陽的映照下更顯濃豔刺眼,水裏依稀可見雜亂的淤泥。因為在一樓,采光不好,有點陰暗。窗戶上安裝了鐵製的防盜網,鏽跡斑斑。辦公桌靠著三麵牆擺放,跟牆之間沒有縫隙。桌上堆了好些大書,摞得很高,直達天花板。他背對著門,坐在這些書前麵,寬胖的身軀一覽無餘。她用手敲了敲門,水校長轉過頭來,盯了盯她們,起身笑眯眯地招呼她們在藤椅上坐下,又親自沏茶,略弓腰,端到她們麵前,態度謙和。他胸前那塊工作牌像鍾擺一樣蹦過來,玉碎了看到上麵寫著“水落花”幾個大點的字和幾排小字,沒有等她仔細看小字,他的鍾擺很快蹦回他胸前了。五十歲左右,褐色麻布長袍,頭發淩亂,沒有胡須。額頭寬闊,雙眼較大,呈長方形,眼角末梢弧度彎曲下垂,眉毛也彎若蚯蚓狀。目光不穩定,忽暗忽明,她分明看到兩道白光在他的瞳仁裏隨水波漂移,一瞬而逝。此人長相奇異,應該有特異功能,她便不敢說口語,用書麵敬語很謙恭地說明來意,水校長問有幾年的高中語文教學經驗,她說三年。老母親在一旁想補充什麼,她很快丟了下眼色,母親的眼睛就望天花板去了,“哎呀,小蚊子!”她突然驚吼道。玉碎了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舉頭一望,哪有什麼小蚊子。
水校長對此情形好像見慣不驚,好像還輕輕笑了一下,接著又“嗯”了一聲,麵無表情地說:“我們這個學校老師多,有編製的少,勞動強度大,而且學生們頑皮不好管,許多老師堅持不了兩周。你們考慮好,今天星期三,如果想來後天就試講,來這裏的三樓找教導主任。”表達口齒清晰連貫,就是語速非常慢,中間還咳嗽了幾次。他沒說具體講哪篇文章,玉碎了也不好問。這邊母親終於沒能忍住,急火火地插嘴說我們是某某介紹來的,想跟他多談兩句,可進來找他的人一撥一撥的,有像她這樣二十幾歲的男女,也有中老年人。其中一個五十幾歲的女人,,跟他一樣胸前掛個牌牌,上麵也有三個大字---“水下草”。她樂了,想必這是倆姐弟,姓名真逗。他們討論工作兼嘮家常的時間到了,也就不好打擾,說“謝謝了,麻煩了”就出來了。她心下有些忐忑,看他這樣的冷淡態度,恐怕沒什麼戲。母親不以為然,說去試講了再說,還說回去托人打聽他家住在哪裏。她沒好氣,道:“去家裏做什麼,要去你去。”俏五妹撇撇嘴:“你不懂啊,去走走關係,到時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