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九點，柳蒙和母親收拾齊整去幽幽中學見傅校長。他的辦公室和殷校長一樣，也是底樓，隻是麵積大些。柳蒙娘倆到他辦公室的時候，他正接待一個訪客。他身體挺挺地端坐，氣場器宇軒昂，霸氣足足。一身黑袍裝束，皮膚棕黑色，身材壯碩，眉如長劍，眼似炸雷，戴副黑眶眼鏡也擋不了哄隆隆的雷氣。隻是腦袋稀奇，也就五十七八歲，頭頂的黑發就退下了，周圍留了圈稀稀拉拉的灰黑頭發。柳蒙疑惑這個中學的校長為啥模樣都這麼凶悍呢？嚇老師和學生哇？
客人退出了，母親說教育局長叫我們來找您，我女兒又怎麼怎麼的如此一大堆話。本來柳蒙厭煩老媽囉嗦，不想讓她來，可她說你是書呆，在領導麵前話都扯不圓泛，哪些該講哪些不該講都不知道。主要由我說，你少開腔就是了。柳蒙這個笨蛋，常講傻話。比如以前的女領導問她：“這是你織的毛衣嗎？手藝好喲，給我織一件。”柳蒙沒怎麼思慮就回說：“織毛衣太花時間了，我織得也不好。”就好像卡住了她的喉嚨，她的臉色很快晴轉陰。又比如某天她穿了套顏色款式搭配得體卻廉價的衣裳，水汪汪大眼睛男領導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會，誇她說：“你這身行頭真漂亮，是這個單位的首富吔。”她本來窮人一個，被冤枉了，難受，沒斟酌詞彙就辯解說：“您是最高領導，您才是首富，我的衣服又不昂貴。”他的胖腦袋就低下來速速地走開了。
傅校長似乎不滿母親的介紹，讓柳蒙自己說。如此她有些慌亂，這個老板可是她的飯碗呢。她略加思索，注意使用詞彙，盡量把學曆和工作經曆用公文體表述出來。為了緩解緊張，她不時偷眼環顧他的大辦公桌。黑色的桌上插了杆小紅旗，精美的台曆，樹雕樣的裝飾品、手機、及一些文件。她又觀察母親的臉，滿臉皺紋斑斑點點沒啥好看的，當年的大美女隨著年齡的增長變為醜老太太。於是她又低頭觀察自己的腳。啊呀！她忘了給腳指甲塗甲油了，被真菌侵蝕的指甲異常恐怖，厚厚的，有些地方白有些地方黑，瘦削的腳板也沒美感。她把十個腳趾趕緊一縮，同時抬頭望了傅校長一眼，還好他沒留意到，正皺眉想著什麼。她心想他明明是正職，卻姓傅，不由偷樂了幾下。
“我們學校今年不差語文教師，但你們如此積極，對這個偏僻的學校感興趣，就給你個機會，下周就來上班，給你安排個指導老師，先備課，過兩個月講課，月薪五千，講課還計算費用。”傅校長嗓音洪亮，眼睛很有意味地望著柳蒙，像在研究她的內心。
“太好了，真是謝謝您，太感謝您了。”母親的老臉樂開了花，忙不迭地道謝。
柳蒙沒想到這麼順利，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月薪五千，太好了！比以前的單位多一倍的工資，她甚至不相信這次自己會有這樣的好運氣。
傅校長從辦公桌上立起身來，看那身高估計1.75米左右。他拿了兩隻杯子給她們倒了礦泉水，接著詢問柳蒙工作之外的情況，語氣比剛才親切隨和。在這個城市有沒有同學啊，有什麼興趣愛好啊，喜不喜歡熱鬧啊，柳蒙一一對答，說得簡略。
之後，他便指點柳蒙去找辦公室主任辦理相關調動手續。主任是個女的，五十幾歲的樣子，給她一張商調函，要她盡快帶回原單位。
母女倆正準備離開，這當口慌裏慌張跑過來一個中等身材、腰圍很粗的油光光的中年男人，經過柳蒙身邊時胳膊肘撞擊到她的手，母親生氣了，喊道：“你咋子？走路不長眼啊？”那男子轉臉急急講了聲“對不起”，就徑直衝進傅校長的辦公室，跟著就傳出那男子很激動的嚷嚷聲。隔壁兩間辦公室的教師聽見動靜，都跑了過去，柳蒙娘倆也驚異地停下腳步。隻見那男人揮舞著手臂氣勢洶洶地說：
“你們學校怎麼搞的？暑假大熱天也補課，娃娃都要中暑了。還收補課費資料費。讀這所學校的時候我們就交了幾千塊的擇校費，高中每學期一千的學費，中途收取這費那費。勒索呐？搶錢呐？還體罰娃娃，搧耳光，罰站，餓飯，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