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二班是個實驗班,說白了就是重點班。今年中考成績前五十名的新生都在這個班,外加幾個本校老師的子女。本來還有些關係戶也想把兒子閨女弄進來,可夏校擔心資質不高的學生來多了拉後退,故沉著臉沒有答應,請他喝洋酒都不行。每當這時夏校的腦袋異常清醒,他雖愛酒,經常暈得紅光滿麵,頭皮也是紅的,可為了幾瓶酒就斷送掉大大的金塊,他可不幹。這個理科班可是學校的金牌喲!馬虎不得,學校三年後的生存得靠它,升報市級重點中學也得靠它。他給該班的老師配備了最精良的老師,清一色的市級優秀教師,數學老師還是國家重點大學畢業的,學校唯一的省級骨幹老師。他們都是中老年教師,最年輕的也38歲了,經驗豐富,業績斐然。跟醫生一樣,年齡越老越讓人覺著踏實,資曆就是水平,是財富。白發蒼蒼,臉上的老年斑星星點點,讓您肅然起敬;但倘若同樣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農民,背著個篾條背簍,裏頭裝著幾根沒有賣出去的焉黃瓜,枯皺的老臉上蒙者幾層塵土,衣衫髒兮兮的,您恐怕會離他較遠的。羅貫中的油畫《父親》是美學意義上的父親,社會中的原型老父親不會有這麼高的價值,富人收藏油畫隻為了貨幣的升值,不會真正對他又窮又老的飽經滄桑的皺臉感興趣。可見知識在某些場合還是很受重視的,當知識可以直接轉化為生產力的時候。
“……所以‘名師出高徒’這句古語應該換成‘高徒配名師’,高徒經名師點撥能更上一層樓,不是高徒當初怎樣還是怎樣吧,爛班就讓它爛下去,隻要關在教室裏不出亂子混個高中文憑就可以,優質教育資源共享完全是鬼扯淡,哪個學校真正做到共享我就給他叩頭!”這是夏校有次在與中層幹部們喝酒之時給他們攤的底。
交一樣的學費,享受質量優劣不等的教育資源,這樣的邏輯還真的很玄妙。
現在給大家介紹一位天才。她叫傅天衝,中考成績603分,數理化特別優秀,總分超過了四中分數線。四中是個省級重點中學,但她沒有去四中,被樹人中學的教導主任生拉活扯給拽到這裏。他用的什麼辦法呢?就是屈尊俯就,親顧茅廬遊說。承諾減免三年學費,外加獎勵8000元,這是摳門夏校今年忍痛割肉拋出的重磅炸彈,不容易啊!四中搶豌豆苗子給5000塊,二中一文不給也有很多尖子生要撲過去。
教導主任梁雲海不辭勞苦,讓學校司機開著小轎車專門找到十裏之外挨著公路的平房裏的傅天衝家,這是他從教十年來的首次“家訪”。他沒有喝傅同學母親端上來的黑乎乎的茶水,隻是說了聲:“別忙別忙,你坐,我不口渴,在車上喝了礦泉水的。”然後轉頭對傅天衝語重心長地說:“小傅啊,你這個成績在二中算中等,在四中算中上,要進他們的重點班很困難。而到我們學校,你就是尖子生。別看我們隻是一般高完中,考上外省重點大學的也不少,重點班的老師是最優秀的,你會特別受重視,受優待,像明星一樣。你想想,是呆在國重和省重默默無聞不受重視更好,還是當個受全校師生矚目的明星更好呢?你底子強,肯定能考上重點大學,今後你就成為了我們學校的驕傲,名載學校史冊……”。
這番話讓傅同學很受觸動,別看她是農村小戶人家的女兒,出身低微,人長得如男生般黑壯,膀大腰圓,五官也不咋的,但心智絕對一枝獨秀。小時候也是祖國的花朵,天真無邪,家裏的幺女,爹疼娘愛。八歲那年,當建築工人的父親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死了,一家人的生活就艱難了些,但她好像不太傷心,該大笑的時候仍然大笑。母親是文盲,哥哥是個愣頭青,都不懂得給她灌輸知識改變命運的真理,可是很奇異的是,她很愛學習,數學特別好。爭強好勝,每次考試不考第一名她就罰自己餓一頓飯,還跟老母親發脾氣,摔玻璃罐子。
他父親沒能善終,後事也經曆了一番波折。按理在工地上出事故算工傷,而且樓房外麵懸掛的防護網不夠牢實,他父親不小心踩滑腳從幾十米高的樓層加速度衝下來撞破網絲墜落在地,白花花的腦漿四濺,殷紅的血汩汩冒出,嚇得一條在附近溜達的小狗嗷嗷逃竄,其他工人的靈魂出竅了三秒鍾。傅天衝那會8歲,讀小學二年級,腦殼和身體都很稚嫩,哭哭啼啼的母親牽著她的胖手,和13歲的哥哥以及大伯一起去工地,在一個簡易的工棚裏找到包工老板。大伯責備老板說他們的防護網有問題,不然弟弟也不會暴死。老板抽著紅塔山說:我們也不希望出這個事故,你想,死了人,我們咋個好交待?但是你兄弟做事毛躁,不踏實,根本不適合上腳手架。但他要求上去,還說自己的身體靈巧得很,跟田裏的泥鰍一樣,央求我兩次我才答應他。是,修房子的比在下麵拉磚頭的工資要多點。可我們也不是沒有綁防護網嘛,誰叫他那麼不注意呢?你們看…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口,用拿著煙的右手指著外麵說:“我們這些工人沒有哪個像他那麼毛躁,都很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