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已然進入初秋，皮膚感到久違的涼爽，不冷不熱，不偏不倚，文質彬彬，秋天最像君子。國慶節，學校上四天課，放學生四天假。小家夥們歡呼雀躍，老師們也可以趁機休整下身心，並關心下自己的孩子。
八月流火，為了給天天找個好學校，柳蒙腳底跑起了雞眼。首先去市級最好的重點小學，人家說要看奧術成績，而奧數柳蒙從來沒讓兒子去學過，她覺得那是揠苗助長，也是老師掙外快的方式，如今的學校教育已經成了市場經濟一個不可或缺的鏈條。又去次點的重點小學，人家說名額已經超編；又跑到普通小學，可那校舍和環境破敗狹小，農村小孩比較多，流著鼻涕，幾天不洗澡。於是乎穆秀芬發揚穆桂英掛帥的精神，動員了幾個老姐們多方活動，終於在西江五小找到個熟人，才把小天天硬塞進去。五小是區級重點，校園比較大，教室八成新，距離師範校也不遠，走路也就十幾分鍾，小孩子上學放學不坐車顛簸耽誤時間就是阿彌陀佛。柳蒙對讓小孩早起一直很有看法，睡眠不足根本沒有學習效率，影響身體發育。以為用時間來堆就能學好知識，簡直就是徹底的唯心主義。意識的能動作用再怎麼強大也要以物質為基礎，人的腦袋就是物質。況且，小朋友的童年也是生活，為什麼大人的生活可以張弛有度，兒童的生活就那麼凝重和緊張？
報名那天是老媽帶著天天去的，柳蒙沒去。因為她不喜歡跟那些個領導和老師打交道，萬一說話冒失，把他們得罪了，孩子豈不是要倒黴？
等到十一點鍾穆秀芬回來了，說光擇校費就交了1500元，書本費300元，學雜費到免了，鬼知道免了多少？邊說邊把收據從提包裏翻出來拿給柳蒙看。
“還義務教育呢？放屁！”穆桂英又氣憤地嚷了一句。
也難怪，女兒沒有老公，外孫沒有爸爸，她這個拿退休金的母親和外婆總免不了要在金錢方麵接濟他們，自己不能瀟灑地消費，心裏就不痛快。她什麼都糊塗，就是對錢不糊塗。從小到大，柳蒙姐弟從來都不知道老媽有多少存款。她愛穿好的，愛買鹵菜吃，但錢始終花不完，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有時候又特別摳，上街一碗麵，一隻冰棍都舍不得買。本該女婿出錢的卻由她來出，當然要心疼要念叨，她念叨柳蒙就不說話，很內疚。她恨自己不是男人，如果是男人她就出去闖蕩掙大錢了，女人沒膽量出去操社會，而且男人也不拿社會給女人操。男人都說女人是天，說女人管著男人的荷包，商店裏琳琅滿目的商品大多是為女人生產的。殊不知核心世界始終是男人的，男人們製定各種政策，打一戰二戰冷戰熱戰，整越南，轟伊拉克，搶石油，槍殺卡紮菲，掙大錢，然後賞賜給女人花，這就是有能力有魄力的好男人。
長假的第五天上午九點鍾，柳蒙吃完早飯就檢查天天的作業。先檢查語文，字寫得毛裏毛糙；再檢查數學，阿拉伯數字也站得東倒西歪。不免生氣，罵了他幾句，又罰他重做。他整張臉就繃住了，很不情願很氣急的樣子。
這個小貓咪是她的心頭肉，每天都看不夠，愛不夠，親不夠。小家夥長得實在太可愛了，人見人愛。小時候帶他坐火車，他在車廂裏旁若無人恣意地走來走去，熟悉陌生環境。白嫩結實的雙腿很穩重，走到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跟前笑嘻嘻地看著人家，他們都給他東西吃，說這個小朋友長得好乖呀！好可愛啊！柳蒙很自豪，她看到過很多小男孩，沒見到一個長得有她的兒子這麼可愛的，身體白胖腦袋弧度勻稱五官又清秀，嘴巴的輪廓特別好看。她用清秀來形容小男生，而且她還喜歡用漂亮和美麗來形容小男生。
在青春期之前，美麗的小男孩和美麗的小女孩一樣甜美，性別差異不明顯，有時候她甚至感到男生比女生更靚，不施粉黛，天然俊美。韓國的李俊基二十幾歲還這麼妖豔，一對丹鳳眼勾魂攝魄，皮膚吹彈得破，整個人清清爽爽。難道不能說他美麗？
所以她認為這樣乖乖一定被所有老師喜歡，說不定會偏愛他，額外照顧他呢。
可是她的自信完全就是自負。漂亮兒子不僅沒有被另眼相看，還被老師嫌惡。可不？長得再可愛也是人家的兒子。
首先是數學老師兼班主任朱雀花在第二周的星期五下午把柳蒙請到學校去交流，俗稱“請家長。”她給柳蒙出示了兒子的作業本，目光嚴正、表情嚴肅地說：“董天天的數學作業做得一塌糊塗，你看，到處都是叉叉。”
柳蒙趕緊接過來看，果然做得不好，解題步驟沒寫全，計算也粗心。她很了解這個小東西，天生跟正經學文化有仇怨。小學一年級就隻做一半的家庭作業，老師要求一篇課文的生字挨個寫一排，他就隻寫半數生字。因為長期都是柳蒙一個人帶著他，要買菜做飯工作，有時候就忘了檢查他的作業，鬼精的小家夥就偷懶。習慣養成，很難糾正，漸漸地，他就把學習當成嚴重的負擔了。在這點上，她不怪兒子，隻怪自己對他付出不夠，也偷懶。因此她小心翼翼地對朱老師解釋說：“他的學習習慣是不大好，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