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生活中有多少偶然性事件?偶然中有沒有必然?這首詩是詩歌才子徐誌摩的一首小詩,不算代表作,但雋永可人。翻開閱讀課本,先聽我朗讀一遍。”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能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柏老師的普通話是自己憑感覺念的,很不規範,,是四川話和北京話的混雜品種。他嗓音還算洪亮,但缺乏抑揚頓挫,就像海水沒有波濤,山巒沒有起伏。路好走,卻沒有風景可看。如果他的朗讀水平像喬榛或者童自榮,學生早愛死語文了,可是他不是,他隻是一個以教語文為職業吃飯的老師。他的普通話水平到是二級甲等,是在教師進修校考試時可憐巴巴央求主考老師得來的。那個老教授真好,看他不是小夥子了,實在朽木難雕,就放他一馬。
柏老師朗讀一句,就用眼瞟一下那些學生,他敏捷地看見有些家夥沒精打采的,表情漠然,有幾個還旁若無人說閑話。突然有人提高了聲調,說:“上星期我的生活費就用完了,哪有錢借你?馬上要交補課費和資料費,我得回家去拿。”
“五柳先生是哪個?”一個男生翻到語文課本後麵的古文去了,故意烤問他的同桌。
“還用說嗎?當然是柳宗元了。”同桌很快速地答道,惹得旁邊的男女生笑成一片。
遭了!看樣子這幫家夥要躁動起來了。柏老師的心一沉,猛然提高聲調,喊叫道:“你們知道這首詩徐誌摩是寫給誰的嗎?”這話真有奇特的效果,馬上就有一片臉孔抬起來望著他,幾十盞小射燈朝他射來。
“這首詩做於1926年,是徐誌摩寫給林徽因的。林徽因是當時有名的才女,大家閨秀,美貌如花。徐誌摩認識林徽因的時候,他已是一個兩歲孩子的父親,而林徽因隻有16歲,容貌娟秀,像朵不染塵埃的白蓮。他們的相遇很偶然,浪漫熱情的徐誌摩一見到她就神魂顛倒,甚至為她離了婚,但他們最終沒能在一起。個中緣由,非常複雜。現在互聯網很發達,你們可以查查有關林徽因和徐誌摩的資料。現在我暫且不告訴你們什麼,希望你們能從這首小詩裏品出徐誌摩的心態。先集體朗讀一遍。”
教室裏開始書聲朗朗,節奏一致,聲音雄壯,這是校園裏最美的合唱。
誦罷,柏老師希望有學生主動提問,像古希臘時期亞裏士多德和他的弟子們圍坐在一起一問一答,談笑風生,再深奧的哲學命題都會被他們摧毀;或者像孔子的門徒恭恭敬敬坐在他對麵,問詢聲聲;最不濟,幹脆就像印度的中學生,邊提問邊載歌載舞。可是1班的學生們不會提問,不敢提問或者不想提問,更別說歌舞了。
他們全知全能,他們不感興趣,他們一無所知。
柏老師有些無趣,剛才因為激動,額上冒出些汗珠。他惱火地用手胡亂揩拭了一下。還是談林徽因,對男人而言,美女總是比才子更有吸引力。他在網上看過她十六七歲的照片,頭發黝黑,兩根長麻花辮堆置胸前。飽滿圓潤的瓜子臉,線條流暢;大而長的媚眼內蘊味豐富;嘴巴小巧,輪廓分明有致。白衣黑裙,坐在汽車前蓋上誌得意滿、風姿綽約,好一副大家千金的派頭。可再好的女子也要許配好男人才完整,錦上添花。如果她身邊沒有徐誌摩、金嶽霖、梁思成這三個傑出的男人,特別是徐誌摩這個天才詩人,她的周身便不會散發出海倫般的光輝。僅是個名門閨秀、官宦小姐而已,不會長久供今人和後人以談資。想到這裏,柏老師覺得自己就是徐誌摩了,他在本城黨報副刊上發表的詩歌和散文也不賴唷!可茫然四顧,他的美人又在哪裏呢?家裏的糟糠妻是他的小學同學,感情不錯,但文化不高,初中畢業,不懂丈夫詩人浪漫飄逸的心胸。同事中不乏美女和才女,他隻望望,他是不會像徐誌摩和金嶽霖那般癡傻的。她們在他眼裏隻是玫瑰和鋼琴,而妻子就像他身上那件黑西裝,廉價又耐穿,不會花費他多少成本,心裏還踏實。妻開了個小雜貨鋪,平時老師打麻將都去那裏照顧生意。他也給學生訂幾套資料,從中賺點外快。他覺得沒什麼不妥,大家都這樣幹,平時隻有幹巴巴的工資,除了教師節有幾百塊錢,節假日沒有過節費,年終沒有獎金。而他在西江當公務員的兄弟勞動節國慶節元旦節都發幾百塊,年終獎至少一萬。他是個窮書生,他要養活老婆兒子,讓他們和自己過好點。他愛抽個煙,喝點小酒,這些開支從哪來?每月兩千不到的薪水交大半給老婆維持家裏日常開銷,剩下幾百塊自己打零用,根本經不住花。自家的本土大學都沒有錢去深造,哪有錢去漂洋過海?當然便不可能像徐詩人那樣結識富家美才女,轟轟烈烈愛一場!死了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