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也沒料到柳老師會這麼說糙話，一時找不到更糙的話來應對，眼睛便耷拉下來，嘴巴嘟起，氣鼓鼓的，並把坐凳旋轉一百八十度，身子背對著柳蒙，臉和腦袋正對著她後排的那個女生。同學們看到她的表情和任性的舉動，都鬼頭鬼腦地嘩笑起來，柳蒙又被氣了一杆。他們就喜歡看同學和老師的囧樣，巴不得班上和學校每天都出點糗事才好。學習生活有那麼無聊嗎？
柳蒙看她沒有還口，耍點小性子找個台階下，便任了她去，繼續講課。
她環顧了下教室，看到清帥的高大俊沒有笑，正望著她若有所思。便走到他跟前，說：“文章中常用的表達方式有哪幾種？”
高大俊有點不好意思地站起來，像一顆突兀的高樹，柳蒙馬上聯想到一首古代文人詩：“高樹多悲風，海水揚其波。”
他囁喏了半天，終於清晰地答道：“有五種，記敘、描寫、抒情、說明和議論。”
柳蒙點點頭，讚道：“不錯，初中語文老師就告訴過你們了，記牢，別忘了。那麼，現在請你用文學語言描述下我今天的穿著。”
高帥哥吃了一驚，條件反射扭過臉去看那邊的矮胖胖範偉男。範也盯著他，似笑非笑。
“你上身穿了一件大衣，下身穿一條裙子。”言簡意賅斬釘截鐵說完這句話，高同學便低下頭不說話了。
“完了？”柳蒙問，皺著眉。
“完了。”男生答。
“夠簡潔，可是我要求的是描寫。什麼叫描寫？就是用生動形象的語言，把人物、事件、景物存在與變化的具體狀態作精細的描繪、摹寫，給讀者以身臨其境的感覺。描寫人的穿著，不僅要準確形象，還要描摹出人的靈魂和性格，當然，是從服裝中間接體現出來的。”教室裏出現窸窸窣窣的聲響，學生們開始交頭接耳議論。
高大俊有些窘，用腳摩擦著地麵平複尷尬的心情。柳蒙叫他坐下，又把範偉男叫起來回答。她要讓這兩個好哥們明白，好朋友不僅是夥著好玩的，還要相互學習長處，互相幫助，切磋學問。
範偉男略加思索，道：“老師你今天的打扮較熱烈但不失典雅。上身披一件淺棕色薄呢大衣，裏麵搭配墨綠毛衣，毛衣袖口裏露出一截黃色襯衣，上麵繡著荷花。說明老師非常愛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的品格。下身配一條紫色的長裙，阿娜多姿。黃搭配紫，讓人想到漢代時的美女秦羅敷的裝扮，說明老師對色彩搭配很用心，很注重美感。”他剛一說完，前排有幾個女生的眼睛唰就亮了，被菩薩開了光似的。
柳蒙很是驚喜，這個小胖仔在語文方麵的確有兩下子。說準了她的用心，選的詞彙也貼切，並且富於變化。柳蒙便和藹地讓他坐下，小子坐下後朝高大俊得意地擠了擠眼。柳蒙返身回到講台上對大家說：“範大偉同學的描述細致而且生動形象，從人物的穿著中分析出人物的個性和審美愛好。這點非常值得肯定，我們學語文不僅要把語言整順溜了，讓它生動活潑有美感，還要注意生活中美感的培養。《花未眠》的中心意思就是人類雖然不能無時無刻發現美感，但邂逅美的時候，要有捕捉美的慧眼和慧心。”
教室裏呈現出少有的安靜，學生們都望著柳蒙，聽她的點評呈辭。空氣涼寒中裹挾著莊嚴，柳蒙知道剛才那個小設計已經抓住了他們不安分的心。
於是趁熱打鐵，講了古今中外美學家們對美的注解，並叫他們大聲朗讀課文。朗朗書聲響徹教室，穿過走廊，傳到操場的上空，如河水嘩啦，如火車轟隆，如和尚念經。良久，和聲戛然而止，一切複歸寧靜，這節課雖有挫折卻有驚無險。而她的襯衣，已經被汗水貼在身上。就一個四十五分鍾，她感覺過了一天。
走回辦公室，她酸軟地癱在座位上，先喝了一大口茶水，沒留意到桌麵上已經有麵黃燦燦的多邊形光輝。她輕輕把眼睛閉起來養神，過了十分鍾，第四節課的上課鈴敲響，她才掙開雙眼。突然看到辦公桌對麵坐著個黑呼呼的人，著實嚇了一跳，原來是土匪周三喜。他見柳蒙醒了，放下手頭的教材，便問：“柳老師，剛上完課啊？我也有課，第四節。”
說完就掀起個周潤發的黑色風衣蹬蹬蹬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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