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洞房夜話(1 / 2)

雖說一進臘月,淨是好日子,於傅氏還是狠狠心,獻上半斤豆油,找西酉家村的妙算子——“趙半仙”給查了個好日子:公曆一九七零年一月二十五,農曆一九六九年臘月十八,黃道吉日,宜嫁娶。

於傅氏樂嗬嗬地趕回家,挽起袖子和閨女炸翻花、酥棋子①、烘花生、炒瓜子……忙得不亦樂乎。

等到該日良辰,於文龍和小他五歲的蔡曉兒在親朋的祝賀聲中行過了人生大禮。

冬日天黑得快,遠一些的客人吃好晌午飯就陸續告辭了,當莊兒的親朋好友直等到吃了晚飯,鬧過新娘,才會醉醺醺地各歸各家。

李長南大著舌頭花掰新郎官兒:“文龍——哥,你——不仗義啊!剛——叫兄弟們別——癩蛤蟆吃——天鵝肉,啊,話還沒——落地上,你自己——倒好,一個人——偷吃上了!嗬嗬——嗬”他揮舞著右臂又強調了一句:“真不——仗義啊!”

頂著一張關公臉的蘭傳厚也快步跑過來,從文龍手裏接過趔趔趄趄的李長南:“長南老弟,這事怎麼能怪文龍呢?咱哥們,誰得了弟妹的青眼,還不都是一個樣兒高興!老話兒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沒看見,那個牛逼哄哄的麻杆兒洋子,嗯,就是叫盧仝的那個知青兒,瞪著一對牛犢子眼兒,菜還沒夾過一筷子,喜酒就把他的馬臉喝綠了!”

“著呀!咱都是——癩蛤蟆兄弟——誰跟誰呀,不管——哪個吃上——天鵝——肉,都一樣,我是真——高興!替文龍——哥高興!”長南不聽使喚的大手緊握成拳,“噗、噗、噗”地捶打著文龍的肩膀,嘴裏還不住聲兒,磕磕絆絆地囔囔著。

蘭傳厚“鬼鬼祟祟”地向後撒目了一眼,瞅見細高個子的張長天正在開導著盧仝什麼。

他轉回頭兒撇著嘴兒對文龍說:“兄弟放心,我這就把盧仝跟這小子撮走,省得他倆誤了你和弟媳婦兒的良宵。”

“謝謝啊!謝謝了!以後常來家坐坐兒,俺兩口子請你們吃好的!”文龍耐著性子,在說了不知多少個“謝謝”之後,終於送走了最後一個賀客,興衝衝地返回新房兒。

龍鳳花燭,並頭高燒,照耀得屋子裏紅彤彤一片。

他喜滋滋地看了看正在暖炕上鋪“帶籽棉被”的新娘子,見炕頭一個被筒、炕腚②一個被筒,兩個被筒之間還“板板正正”③兒地安插了一張梧桐木炕桌兒,不覺一愣。

文龍指著鋪蓋兒疑惑地問:“曉兒,你這是嘛意思?”

蔡曉兒頭也不抬地擺弄著鴛鴦枕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的傷還沒養好,不宜劇烈運動。”

“嗯?運動?”文龍一怔,馬上反應過來,趕緊狡辯:“哦!我的身子棒著呢!隻不過幾條小裂紋兒,不礙事兒的,早就好了。”

蔡曉兒毫不退讓:“你又不是醫生,你說好了就好了?不行——怎麼也得養足一百天!”

文龍訥訥著,無言以對。

為了給自己多爭取點福利,他沉默了一霎兒,把頭湊近新娘,低聲道:“好吧,就聽你的,我不‘劇烈運動’,不過今天呢,怎麼說也是咱倆的新婚夜,摟著你睡覺——總行吧!”

蔡曉兒猶豫一下兒,還是不肯通融:“不行!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我怕你控製不了自己,得隴再望蜀。”

文龍麵露不快:“得隴再望蜀是啥玩意兒?我一個堂堂正正的大男人,怎麼就成動物了,還‘下半身思考’,在你眼裏,我就那麼的不是個‘東西兒’?”

“書上說的,那還有假?‘得隴望蜀’就是‘吃著碗兒裏的,望著鍋兒裏的’。”蔡曉兒看於文龍不高興了,低聲咕噥著:“人本來就是動物,隻不過僥幸進化得高級了而已。”

“書是啥?那都是寫書的人瞎編的,哪就都能編對了?快——別信了!還有,那句話怎麼說的,噢——,光聽信書還趕不上沒有書,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

文龍邊說邊拍著自己的胸膛,“嘭嘭”有聲:“曉兒,你管把心放在肚子裏,我可不是你說的那種‘吃著碗兒裏的,望著鍋兒裏的’人。”

他嘴裏說著,手下不停,單臂舉高飯桌子,撇著嘴兒嘲笑:“嗨!再說了,就這麼個木頭玩意兒,能擋住我?你還真幼稚!”

蔡曉兒不屑一顧地反駁著:“是‘盡信書,則不如無書’,說什麼木頭玩意兒,有道是‘防小人不防君子’,你若是真君子呢?可不就擋住了!” 蔡曉兒鄙夷地果斷下結論:“今兒個,我總算明白什麼叫‘不學無術’了!”

“我倒是想‘學有術’,可也得有那個讀書的命兒不是?四歲上,爹就沒了,光要飯兒就是七年,肚子都填不飽,拿什麼——念書?你以為都像你那麼好命——呀!”

於文龍把桌子倚放到炕前的牆旮旯兒裏,雙腳互幫著蹬掉鞋子,爬上暖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