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囔——咱倆這會兒幹什麼?往家走?”蔡曉兒疑惑地問。
“不中!咱隊裏‘眼’多,這會兒回去——還早點兒了!咱還是找個蔭涼兒,歇歇兒再走吧!”於世富“頗為老道”地說。
蔡曉兒看了看隊長家的這個大小夥子,暗道:真是“水不可鬥量,人不可貌相”。還真看不出來,這個憨乎乎的後生小子,還蠻有一包“心眼兒”!
二人休憩的工夫兒,於世富似乎變了一個人。話就像秋天的雨絲兒,多如牛毛!不知不覺間,突然就健談起來。
他告訴蔡曉兒:
“你幹活兒的時候長點兒‘眼色兒’,跟人家好好學著!別太拚命——,看不著——大夥兒都在‘混天兒靠日頭兒’……
嗯——!也不用太在意每天掙幾個工分兒。
年底兒分‘成果’兒的時候,隊裏也不全看個人累計工分兒。
前幾年,為了不出現餓死人兒的狀況兒,分東西兒的時候,‘家口’占的比重——更大!
上年,咱二隊——就是按工分兒、人口兒——‘三七開’的比例分的‘口糧’。
這個年頭兒,光靠使勁兒‘掙工分兒’——就想過上好日子,門兒——都沒有!
咱就拿四隊隊長——文龍叔說吧,他是什麼人兒——?要飯兒的——出身!‘早——日來’,窮得叮當響……
他娘——就是俺五嫲嫲,看看實在沒活路兒了,一狠心,就把才七八歲的閨女、剛滿月兒的‘小廝’——全舍了……
他娘倆兒,跨上提籃兒,手兒拉著手兒,拖著打狗棍,就要飯兒去了……
這會兒——呢!文龍小叔兒抽空兒就編‘條貨’賣。一個雨天,文龍叔就能編六個‘油筐’,一個‘油筐’就能賣6毛;一宿兒不睡,就能編一個大‘裝摟’,一個‘裝摟’就值三、四塊——!
你算算,文龍叔編一天的‘條貨’,是不是頂咱倆鋤——七、八天的地了。
眼前兒來,他——家的日子兒過的——咱莊來——都掛上號了!
嗯——!俺這些日子,也正跟著文龍叔學著編‘條貨’呢——”
於世富滔滔不絕……
蔡曉兒抬抬頭兒,看見天都晌歪了,就打斷小夥子對村裏情況的熱情“解說”:“於世富!好吃晌午飯了!咱這會兒走吧?”
“咹?晌天了?走!”隊長的大兒子刹住還沒說完的話,意猶未盡地回應著。
倆人並排著往家走,沉默了一路兒。
到了村頭兒的老槐樹底下,蔡曉兒要向北——上於陳氏家,於世富的家還得往東。
要分手了,小夥子鼓足勇氣說:“蔡曉——!過晌兒②鋤地的時候,俺還靠著你,吭——?”
蔡曉兒深深地看了看小夥子的紅臉,過了一霎兒,終於點了點頭兒。
“那俺——就先家去了!”於世富得到令他滿意的回答,“恣模樣兒”③地走了!
被洗了一通腦的蔡曉兒,在大槐樹的樹蔭涼兒裏,又神遊了半天……
下午鋤地的時候,蔡曉兒的“陪鋤兒”之一,果然固定在了隊長家——大小夥子身上。
在“活力四射”的小青年兒——於世富,全力以赴的幫助下,蔡曉兒今日又“圓滿”地掙到了5個“工分兒”。
【高密土話解析】
①——“慣總”,就是“總是”。
②——“過晌兒”,是“下午”的意思。
③——“恣模樣兒”,就是“喜滋滋的模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