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龍一遇大事就會去傅沈屯找舅舅傅西商量。
在他心目中,傅西舅舅是世上最睿智最堅強也最隱忍的人。
土改期間,“潛伏”在敵後的黨內人士突然遞出確切信息:解放高密後,國民黨雖然撤走,可還是在當地農村埋下了不少“釘子”。這些“釘子”的任務就是盡可能地攪渾水,破壞我後方的社會安定。
身為地下黨的傅西舅舅接了一項秘密的緊急任務:悄悄查明這些“釘子”的所在,爭取盡快將其清除。
於是,二舅舅連夜趕回傅沈屯來了。
一進家門,敏銳的他就感覺氣氛有些詭異,傅西舅舅意識到家裏已經發生了或者正在發生著什麼可怕的事情。
果不其然,慌慌張張的他一跨進內室,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壞了:母親劉氏衣衫不整地伏在炕前的地上,大哥傅東、三弟傅南、四弟傅北全都嘴角凝血,直挺挺地並排在母親的大炕上。
他急忙上前扶起母親,連連呼喚:“娘!娘——!”老娘劉氏目光已渙散,看到二兒子回來了,著急得不行,可她吐著鮮血的嘴已經不聽使喚,說不出什麼來了……
母親張著嘴,積聚起全身的力量,抬手指著裏間兒,渾濁的眼神渴望地看著兒子,早晚等傅西點了頭兒,才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後那口氣……
二舅抱起母親,與早已死去的兄弟一並排在炕上。
他狠狠地擦了擦眼淚,走進了母親臨終前指點的裏間……
從那個他自小就非常熟悉的隱秘處,摸出一張帶血的紙,密密麻麻的字跡雖然潦草,可傅西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母親的字體。
紙上,劉氏粗粗說明了他們一家遭遇的迫害:原來尚田立是個潛藏的特務,不知怎麼就鑽營到農會裏去了。在他們一家被其清洗審查的時候,傅東因緣際會發現了他的秘密身份。千不該萬不該在凶狠的尚田立嚴苛刑訊之下,意識不清之時,不小心說漏了嘴,招來了滅門之禍。
尚田立趁夜色濃鬱之時,糾集了八、九個同黨,硬生生給他們弟兄仨灌下了足以致死人命的老鼠藥,他們緊緊捂住三兄弟的嘴,直等到傅家兄弟沒了呼吸以後,才到了被隔離在廂房裏的劉氏那裏,動手動腳地逼迫她交代浮財的所在……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尚田立看劉氏閉緊嘴巴,一聲不吭,不由惱羞成怒。
凶性大發的他狠狠地揪著她的發纂就把劉氏拖到了她已經遇難的三個兒子眼前。作為母親的劉氏,一見剛剛還在人世的兒子們轉眼間全都慘死了,立刻發了飆。她瘋狂地撲向惡人尚田立,連撕帶咬……
再瘋又如何?尚田立一聲令下,他帶來的幫凶就輕易將她製服了,不由分說,也灌了一碗早就準備好的老鼠藥……
這幫惡人看劉氏伏在地上,很快就不再掙紮了,才放開死死捂著她的嘴。
臨走又匆匆布置了一下,做成了“傅氏一家自絕於政府”的血腥現場……
劉氏等這幫人走後,掙紮著爬起來,並緊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深深插進喉嚨,自行催吐了一陣兒。看看躺在炕上的仨兒,“母親”的心在瀝血……她迅速找出紙筆,把今夜發生的事情粗粗記了下來,藏好“血書”以後,殘留的藥勁兒也開始發作了。她蹣跚著挪出裏間兒,想與兒子們躺在一處,可兩腿已經不聽她的使喚了,“咣當”一聲,就摔倒在炕前裏,再也沒有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