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八月的最後一天,爹爹如約前來,載上母親蔡曉連日幫雲豹收拾好的行李,把背著書包的小舅舅送到了膠州一中。
小舅舅家離膠州一中並不遠,本來是不符合住宿條件的,基於他的家庭情況有些特殊,學校還是網開一麵,大度地給他安排住校了。
知道蔡雲豹小舅舅以後吃住都在學校,母親似乎略微放鬆了一些。她再次環顧室內院外一圈,最後,把目光停留在院中那棵參天杜仲樹上,猶豫了一霎兒,還是將院門的鑰匙留了一把在隔壁西鄰老歐家,托他們照看老杜仲,給上門尋藥材的村鄰們繼續提供方便。
母親抱著姥姥留下來的門簾,攥著姥爺留下來的杏花手帕,坐上爹爹的車後座,戀戀不舍地離開了生長多年的膠州城。
喚弟側坐在爹爹自行車前麵的橫梁上,不經意回頭望了一眼,隻見木槿花樹下,落英繽紛,聞訊趕來的西鄰少年依樹而立,衣衫獵獵不沾塵,眉眼精致誘沉淪。
喚弟揮揮戴著藍絨晶手串的小手,難過地想著:母親以後怕是不會再如以往那樣,頻繁地回姥姥家了,自己也鮮有機會與這個給自己算卦的西鄰少年見麵了。
一念至此,胸中不免湧出一股難以割舍的孩童情愫,她在心裏默默地道:再見了,共讀木槿樹下的西鄰舅舅!再見了,一同捕蟬、捉“結了龜”的活潑少年們!再見了,一起爬過牆、偷過瓜、上過樹、掲過瓦的淘氣玩伴們!再見了,羞答答送自己手絹的紅杏姐姐……
盡管喚弟使勁兒地揮著手,仍然留不住過去的荏苒時光,以往與朋友們相處的點點滴滴,終是變成了如詩如畫的回憶如歌。或許在其悠悠歲月的長河中,他們會化作縷縷愜意的清風,偶而拂來,亦會蕩起她心湖深處的絲絲漣漪……
心情低落的喚弟一家回歸高密的當天,爹爹文龍就帶著她去了離康莊農場約4華裏遠的前毛小學報名。
前毛小學孤零零地坐落在前毛村村南半裏路外,據說是由原先大隊的場院屋簡單修繕而成的教室,場院屋前麵被石碾子壓得光光滑滑的大土場院就是沒有圍牆的大操場。
操場與農民們大田的搭界處,稀稀拉拉地植了十多棵疤疤瘤秋的大葉黃楊樹和三、五棵落葉梧桐。
雖說楊花漫天如柳絮,梧桐花開引鳳凰。可小喚弟瞪圓了眼睛,也沒見前毛小學出過一個詠絮女、引來過一隻金鳳凰。不管是黃楊還是梧桐,夏秋兩季倒是都簌簌直落“吧唧毛子”①和“毛尾巴蟲”。
整個前毛小學隻有一溜八間房子,由四個教室、一間辦公室、一間教師宿舍和兩間滿滿不登的“閑”屋(“閑”屋不閑,目前暫做前毛小學的倉庫)組成。
那時候的小學還是五年製教育。
可惜五年級沒有生員,一到四年級共有八、九十個學生。
學校有倆任課老師。
其中一個土生土長、鬢生華發、畫隻螞蚱也少條腿的老者,在教授自然科學和美術之外,還要兼任校長和敲鍾人。
另一個年輕男教師不知來自哪座大城市,純白色長袖襯衣總是用皮帶緊紮在草綠色或者海藍色軍褲裏,打扮得有點像《廬山戀》連環畫裏郭凱敏飾演的“耿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