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喚弟自清醒過來以後,頭痛、腰疼就一直戀戀不舍地執著伴隨著她。隻是她強忍住不呼“疼”,哪怕是在腰部錐疼欲斷的時候,她也努力在母親麵前綻放出一張燦爛的笑臉。
在她半夢半醒的那些日子裏,收到“病危通知書”的母親壓抑不住的痛苦低泣聲總是縈繞耳際,她相信那不是自己的幻覺。當母親抽泣著給忽冷忽熱的自己換冰袋、擦身子時,她都疼得要死,她想阻止母親溫柔的動作,可是抬不起手,發不出聲也睜不開眼。那種要命的疼甚至壓過了手脖、腳踝處的斷骨之疼。有時候,她真地“疼”不欲生,當“病危”二字第一次突如其來鑽入喚弟耳中的時候,她甚至慶幸,“終於可以解脫了。”可母親痛不欲生的哭聲又讓她沒有勇氣撒手而去,在生與死的艱難抉擇中徘徊多日後,對母親依依不舍的喚弟最終醒過來了。
為了減少母親心中的傷痛,醒來後她就強顏歡笑,隻有在夜裏母親離開後,她才能在歐陽麵前痛快地釋放自己的苦疼。
做為一名醫者,歐陽無數次冷眼旁觀了這母女二人的堅強和忍耐,並為她們這種深沉的互愛和積極同“截癱”抗爭的堅韌毅力所打動。
剛開始,他隻記得童年的小喚弟聰慧狡黠,不知道如今的她已經擁有了“過目成誦”的特殊技能。
當她口述,由他代筆給她的張海迪姐姐寫信,討論二人相似的病情時,那些不知她何時聽聞的晦澀難懂的醫學術語貫穿長信的始終,對海迪姐姐奮發向上的事跡更是如數家珍。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的人,絕不會相信,那個躺在病床上,匆匆瀏覽了一遍報紙內容的小姑娘,當晚竟然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吐出了洋洋萬言,與她心中的新偶像做起了心靈深處的交心。
當歐陽把這封超重的書信投進郵筒的時候,他雙手合十禱告了一番,希望喚弟的海迪姐姐能夠盡早讀到這封沉甸甸的信,希望同為山東人,又與喚弟同病相憐的海迪能夠在百忙之中回一封信。其實,歐陽知道,喚弟收到海迪回信的幾率微乎其微,因為忙著創作的海迪每天都要收到幾十上百的來信,那麼多的信,也許要用簸箕才能一次性掇進家門。海迪不可能一一細看,更無暇一一回複……
喚弟的手術之日越來越近,歐陽明顯感覺到了她的緊張。為了給喚弟的思想解壓,今夜,歐陽找了一本《新華字典》帶進病房,他要跟小喚弟比賽誰認字快。
結果當然不言而喻,歐陽再次見證了奇跡,他拿來的這本字典,喚弟早就倒背如流。隻要歐陽說出頁數,小喚弟閉著眼睛就能一字不錯地背誦出來,包括小字釋義。
……
這些天,喚弟母親的心思幾乎全部放在了閨女的飲食上,因為醫生說過,術前要讓病人的身體達到最好狀態,營養必須跟上去。
這所醫院夜晚不許家屬陪床,好在夜裏有專業的歐陽照顧閨女。
自己的這個娘家鄰居——歐陽,當初自告奮勇接替了護工的工作,每夜給喚弟定時翻身、處理大小便、擦洗、按摩腿腳……
蔡曉早上來接班時,喚弟總是幹幹淨淨的,這也讓身為喚弟母親的她總能安心一些。
蔡曉跟歐陽輪班照顧喚弟,她如今住在歐陽騰給她的宿舍裏。
為了喚弟吃得舒服,歐陽不知從哪兒借來了一個煤爐子,還有鍋、勺、刀、鏟、案板之類的東西,便於蔡曉親自給閨女做飯。
自從喚弟醒來,蔡曉每天不到五點就起身。
她先步行前往最近的早市采購新鮮的魚肉菜蔬,之後再匆匆趕回宿舍燉啊煮啊,為了避免閨女久臥“拔幹”①,蔡曉總是選用潤腸通便的食材熬煮,天天鮮湯濃汁,源源不斷地供應給喚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