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段時間,喚弟被允許短時間地起來坐坐了。歐陽每日都要認真測量喚弟的腿圍尺寸,雖然她的兩下肢仍舊沒有知覺,可是看到她病曆記錄上的腿圍尺寸沒有萎縮變小,而是顯示正常時,歐陽的心裏還是非常高興的。
在對喚弟的“複健”要求上,歐陽一改昔日之風,絲毫也不肯姑息他的這個小病人了。他鼓勵喚弟自己定時按摩受壓部位的肌膚,練習自己搬動著下肢翻身、床上坐起及用左臂單獨撐起軀幹,每小時都要抬起臀部三到五次。如果喚弟沒有按照他的要求完成計劃訓練,他就不允許喚弟休息。
在某些時候,他的嚴酷訓練甚至引起了曹森的激烈抗議。好在喚弟噙著淚的母親能理解他,一直默默地支持他。喚弟在抗議未果,又得不到母親援助的“惡劣”形勢麵前,不得不低頭,日複一日,雖然心裏恨得要死,可她最終還是妥協了歐陽,咬牙瞪眼地堅持下來了。
一等到她胳臂和大腿上的石膏全部拆掉,歐陽就迫不及待地加強了對喚弟的“魔鬼”訓練。
什麼“端匍”(平臥著抬腿)呀,中醫推拿和針灸呀,PT訓練(下肢物理治療)呀,水療呀……等等,等等。總之,凡是對這種病症可能有益的方法全都被歐陽統統搜出來,一一作用在喚弟身上了。
在一個深秋涼爽的日子裏,戴著護腰的喚弟再次被歐陽和曹森合力弄下床來,被練習“走路”……
還記得喚弟第一次滿懷期待地練習邁步的時候,她的兩條腿拖拉著,根本就不聽其大腦指揮。左右架住她的兩個健壯男子漢強行架著她的身體前行,她的母親蔡曉亦步亦趨地蹲行著,兩手搬著她的腳推動她向前邁步,挪了左腳搬右腳,搬了右腿挪左腿……盡管四個人累得滿頭大汗,可喚弟被母親輪番抬起的腳,可憐無助的倆腳尖始終為地心力所牢牢吸引,死趴趴地向下垂著,沒有一丁點兒活氣。
雖然如此,幾個人還是天天架著喚弟學習走路,每天堅持練習一個鍾頭。可學走路似乎比學尿尿困難了許多,他們忙活了足足有半個月,竟然沒見多大的進展。到後來,喚弟通紅的臉上全是汗珠子,她劇烈地搖著頭,嗚嗚嗚嗚地哭出聲來:“娘,別蹲在地上了,你起來吧!醫生都說俺脊髓神經壓迫久了,恢複得希望幾乎為零,你們就別‘瞎子點燈白費蠟’了!再說俺的身上現在已經不疼了,最不濟,就是和海迪姐姐一樣坐輪椅……”
蔡曉喘著粗氣道:“瞎說,你和張海迪可不一樣,她那是脊髓血管瘤導致的高位截癱。你的脊髓是健康的,隻是脊髓神經曾經被壓迫過,還沒恢複過來而已。你的減壓手術不就做得很成功嘛!關鍵是後麵的複健練習我們還沒有跟上……孩子,別怕吃苦,要想站起來,不吃苦是不可能的!”她還未說完,就疲累地順勢坐在了走廊的地上。
“娘!你就別騙俺了,俺聽醫生談論過,脊髓損傷是個世界醫學都沒有攻克的難關。俺在這裏都住了四個多月了,娘,俺想家了,咱快出院回家吧!”
“行!等你站起來,咱就回家……”蔡曉哽咽了一下,咽下了後麵未出口的話。
歐陽忙接過蔡曉未完的話說:“這個下肢‘複健’呢,可是個長遠的活兒。醫學上應該解決的問題通過上次手術已經全部解決了,剩下來的康複就要靠你的努力了!還記得上午的水療嗎?我明明看到你的右腿在水裏移動了一下,曹森,你的眼睛好使,看到沒有?”
趁喚弟把目光盯在曹森臉上的時候,歐陽急忙給徒弟丟了一個眼色兒。
曹森一愣神兒,趕緊答:“動了!真得動了,我還以為是我眼花看錯了,就沒敢說。既然歐老師也看見了,那肯定是動了的。”
“真的嗎?”喚弟望向依舊坐在地上的母親,“娘,你也看見了嗎?”
蔡曉笑了笑:“雖然微不可見,可真地動了,動得就是你這條右腿。”說著,蔡曉還輕輕拍了拍喚弟的腿。
“那俺這會兒再去做‘水療’吧!到推動的時候,你們告訴俺一聲,俺也好親自看看。”喚弟雖然半信半疑,可畢竟情緒緩和了許多。
歐陽忙說:“你的複健計劃是醫院的權威人士們共同商議製定的,一天隻能做一次水療,過猶不及。還是等明天吧!咱現在回屋稍微歇歇,再接著進行下麵的項目……”
那天夜裏,蔡曉又一次失眠了。她翻來覆去地考慮著喚弟白天說的那句“脊髓損傷是個世界醫學都沒有攻克的難關”,久久難以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