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部分靈力精純的神族一樣,他的子息並不多,一輩子統共隻得了兩個兒子。次子方山雲天資聰穎,模樣也長得十分俊俏,自小就深得父母寵愛。可誰曾料想,三百多年前的一場浩劫,讓剛剛成年、滿懷壯誌期冀著立下傲人戰績的方山雲,死在了滄離大戰之中。
而眼前的血泊裏,又躺著被洛珩所傷的長子,生死未卜。饒是方山修涵養再好,也無法在此時此刻控製住情緒。
皞帝似乎也很理解,容他發泄了片刻,才揮手讓侍從上前將他扶起,沉聲道:“眼下軍醫還在救治,結果尚無定論。你毋需亂了方寸。”
方山修在侍從的攙扶下站起身,看了眼旁邊躺著的浩倡,扯著袖子抹了把眼淚,顫巍巍向皞帝告罪:“臣失儀了,望陛下恕罪。”
自家兒子雖是斷了條手臂,好歹還有一線生機。而浩倡王子,卻是連家人的最後一麵都沒見上就去了。將心比心,自己在剛剛喪子的皞帝跟前這般哭鬧,確實是過了……
皞帝膝下的子女不少,浩倡也算不得是他最疼愛的一個,然而浩倡的生母軒妃,卻是皞帝真心喜歡過的女子。
軒妃原本是朱雀宮裏的一名宮女,家族勢末、身份卑微,難得模樣生得動人,性子又柔順恬淡,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被皞帝看中,最終成為了宮中唯一一位不是出於政治因素而納的嬪妃。
浩倡的個性不似軒妃恬靜,反倒因為母親身份低微的緣故、特別執著於出人頭地,言行有時也略顯浮躁。皞帝時常數落他說:你但凡有你母妃一半的穩重沉靜,也能稍稍跟你大哥毗肩了!
而此刻浩倡毫無生息地躺在他腳下,安靜的猶如沉睡中的嬰孩,皞帝胸中湧起刺痛的寒意,長長地闔目歎息了一聲。
青靈跪到浩倡身畔,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小心翼翼地覆到他的臉上,遮住了那駭人的扭曲麵容,又伸手攏了攏他淩亂的頭發,低低喃了聲:“三王兄。”
若要說有多痛心,確實比不過四師兄源清死的時候那般撕心裂肺。
若要說不痛,又畢竟是流著相同血液的親兄妹。
猶記得,那晚在府中夜宴,她受了淳於小姐所托、把浩倡從慕晗身邊騙走的軼事。
他那時,意氣風發,滿口對征伐九丘的滔滔大論,一派的豪情壯誌,絲毫沒留意到身旁青靈的心不在焉。
她半開玩笑地讓他為自己介紹幾個京城才俊,他便四處轉了一圈,把安懷信拖到她麵前,拍拍肩膀說:“安老三,你還沒見過我這位妹妹吧?聰明美麗、舉世無雙,隻有崇吾聖山萬千年靈氣才養得出來的人物!”
可那般鮮活的一個人,就這樣沒有了。
青靈垂著眼簾,怔然望著絲帕上濺開的幾圈水紋。
也不知道,淳於晴她們,最後、有沒有把他排入東陸美男的前十名……
帳門處又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整個大帳中的氣氛頃刻凝重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投向緩步入內的來人。
所有人心中,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另一個人。
皞帝抬起眼,神色中一絲悒鬱,“噢,你來得正好。”朝青靈揚了下手指,“把她帶回去吧。這裏不是姑娘家該待的地方。”
青靈聞言慢慢轉過頭來。
洛堯穿著一身暗紫色的錦袍,琉璃目中情緒複雜,在青靈跟前站定,緩緩俯身伸出手,“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