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宮倚山而建,宮闕層層疊立,朱壁金簷、尊貴堂皇。帝姬青靈所居之銀闕殿位臨峰頂,高高盤踞,從園外露台眺望出去,頗有傲視睥睨雲雲眾生之感。
原先侍奉在銀闕宮中的宮女們,很多都在青靈離開的這段日子裏被調換了。曾經為方山王後做過事、傳過話的茹香和雅霜等人,據說已被王後遣回了原籍,而職位較低的小宮女們,則被調去了其他的殿伺候。
青靈將秋芷和夕霧安排進了宮,留作了自己的侍女。先前因為顧忌身份曝露的遜,也堂而皇之地以帝姬親衛的名義回到了朱雀宮中。
今時今日,以慕辰和青靈兩兄妹的地位,誰又會再去計較大王子曾於流放途中逃匿的往事?
慕辰率領朝炎大軍在南境接連打下勝仗,據莫南岸山發回來的戰報所言,拿下涼夏城隻是朝夕間的事。皞帝聖心大悅,幾番在群臣麵前開口褒揚慕辰,引得朝中人人暗自揣測,慕晗王子雖有母族支持,但畢竟己身能力有限,跟著大軍去了一趟南境最後也隻是無功折返,看來,這儲君之位,怕是離大王子不遠了。
而一向在家族麵前強勢的方山王後,這次也無法再站出來為兒子爭取些什麼。
畢竟,她的親侄兒,方山氏的大公子、家族未來的繼承人,因為慕晗的一時衝動而成了殘廢。
青靈深居帝宮之中,就已能從許多細枝末節上感受到前朝權力變遷的影響。更何況,因為管理賦稅度支一事,她還與朝中要臣們接觸頻繁,更是體會到得勢時人人迎奉事事順利的世態炎涼。
而就在權勢急速攀升之際,從大澤歸來的淳於琰卻找到了青靈,勸她盡快從政務中抽身而退,不要再為籌資的事費心。
青靈對著慕辰不願起爭執,但跟淳於琰卻是鬥慣了嘴的,於是開口駁道:“你們不要我再插手籌資,我明白。可我現在奉命處理朝炎的賦稅度支,也是有很多正經的事務要做,並不都是跟籌資有關。難道這些事你們也要管不成?”
淳於琰默默地望了青靈片刻,神情漸顯無奈,“你明知道……”
他話說了一半,又吞了回去,拋玩著書案上的白玉盞,不再言語。
青靈隱約領悟到他欲言又止的原因,也沉默了片刻,放緩了語氣輕聲說道:“你也知道,我這個人閑不下來,也不想就此無聲無息地退隱深宮。你要知道,慕辰如今的聲望越高,暗地裏想要除掉我的人也就越多,我隻有不斷往前、不斷鞏固自己的實力,才不至於再次淪為別人刀下的魚肉。”
淳於琰扯了下嘴角,目光卻透著認真,“你也明白你如今和慕辰榮辱與共、休戚相關。他現在縱然還不算坐穩了儲君之位,但要想護衛你的周全、保你安然無虞地住在朱雀宮裏,卻絕非難事。秋芷和遜不都已經搬進你的寢宮了嗎?有他倆在,你平日起居出入應該都不會出大問題,隻要你肯乖乖聽話,老老實實待在宮裏,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人敢把你當作魚肉的!”
青靈不願在這個話題上跟淳於琰糾纏下去,站起身道:“你別再勸了!我難道就不能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嗎?當初決定用氾葉的玄鐵礦為我們謀取私利時,我就曾暗自做過打算,一旦將來手中的權力穩固了些,便要想辦法為氾葉百姓做些有益處的實事,也算是彌補自己當日以權謀私的罪過。如今我好不容易疏通了各個環節、能夠在度支上做一些興農興商的調配,肯定是不會半途而廢的。”
淳於琰若有所思地抬眼盯著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半晌,緩緩道:“我記得你剛接手賦稅之事時,可是削尖了腦袋、一心想著為自己謀利,半分對誰的愧疚可都沒有。怎麼,現在突然關心起天下蒼生來了?”
青靈被他這麼一問,便想起了曾經與洛堯的那番對話。
想起對話,便又想到洛堯。
想到洛堯,胸口、便有些莫名的沉悶起來……
她挑眉回視著淳於琰,“我關心天下蒼生,不是正和你們那些革故鼎新摧枯拉朽的誌向不謀而合嗎?東陸的政權自古由世家把持,百姓唯有攀附而生,方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眼下父王不肯減免賦稅,我就隻能在度支調配上做一些變動,讓朝廷開支流向對百姓有利的渠道,至少能讓他們的日子稍微好過些,不至於讓將來慕辰執政之時想要用人唯賢卻無人可用。”
淳於琰半眯起一雙鳳眼,抬手摸了摸下巴,隨即也站起身來,慢慢用力鼓了幾下掌,語氣誇張地說:“佩服,佩服!帝姬深明大義、關愛百姓,實乃朝炎之福,東陸之福啊!”
青靈做勢要踢他,卻被淳於琰靈活地閃避開來,然後還順勢攀住了她的肩頭,笑道:“我說的真是實話。從前小覷了你,沒看出來你竟有如此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