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煙其實也很清楚,叐人不同旁物,骨血中的魔性對神力有著自然天生的消抵作用,因而單憑個體力量相搏,很難有取勝的把握。她此刻與淳於琰二人架出防禦抵抗,遲早會有力氣耗盡的一刻,找機會逃離確實是最明智的選擇。
凝煙一手執劍,一手扳著缺口處的斷垣,“要走可以,但我們必須一起跳!”
淳於琰掃了眼那分明隻容得下一人通過的缺口,牽唇笑道:“怎麼?真願意跟我同生共死?”輕歎了口氣,點著頭,“好,當然一起跳。你先跳,我隨後就來。”
凝煙心中彌散著莫名的不安,“你莫要騙我!”
淳於琰一本正經地說:“你擅長操控水靈,總得你先下去用海水布個結界什麼的我才好跳是吧?”
凝煙思索一瞬,覺得淳於琰說得也不無道理,咬了咬牙,“好!”
她挪到缺口處,將神力發揮到最大極限,自劍中迸發出一道道耀眼的光界,擊向依舊瘋狂向他們撲擊著的叐人,隨即身形一縮,從缺口中躍了出去。
凝煙身體剛剛躍出,便聽見壁內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仿佛是什麼重物猛烈撞擊過來的聲音。
是了,集兩人之力設置出的防禦結界才堪堪擋住了那些叐人的攻擊,一旦她抽身離開,淳於琰豈不是淪為了虎狼之食?
這個道理,難道她不明白嗎?
還是說,她明白,淳於琰也明白,隻是沒有想到,他會在明明懂得這個道理的情況下,還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他是淩霄城中的浪蕩公子,是暗藏野心的弄權人,是為了達成目的可以放棄一切、自私而又冷酷的男子……
凝煙的身體朝海麵下墜著,腦海中翻湧著過往的一幕一幕。
甘淵大會初相見,他施盡詭計,燒破她衣裙,被她狠狠地扇了一巴掌。那時她想,四大世家的子弟裏,怎麼會有這般下作的人物?
哥哥將慕辰王子帶去了梧桐鎮,他重傷未愈麵色蒼白地趕了過來,低聲下氣求她幫忙營救慕辰。那時她想,人雖下作,卻也勉強算是重情重義。
去梧桐鎮的路上,他孤身引開禁軍追兵,自小養大的坐騎極歡鳥因此慘失左翼,他隱忍悲傷,故作輕鬆地對她笑道:“這樣也好,省得再跟著我顛沛流離……”
為了說服她寬延慕辰在梧桐鎮養病的期限,他第一次袒露心扉,將他幼時的經曆與因此而生的抱負那般懇切真誠地展示於她麵前。
那時,她也曾想過,自己跟他,還真是同類呢。
百歲節那晚,她鼓起勇氣,撇下慕晗,邀他一同入陣尋寶。
他沒有拒絕。
她滿懷著欣喜,甚至想著,若他願意,便是違逆了皞帝和父親的意願,與他拋開一切、浪跡天涯,她也是肯的……
可事後他卻隻淡淡笑道:“若非百裏小姐屈駕相陪,今夜我必當無法入陣襄助大王子。如果慕晗王子因此動怒,小姐大可將罪責推到我身上,便說是我以武力相迫也不為過,反正我這名聲,嗬嗬,也就那樣了。”
凝煙狠狠地閉上雙眼,聆聽著耳邊呼嘯的風聲和海浪聲。
跟從前一樣,她恨透了淳於琰的笑。
那淡淡的、夾雜著戲謔與自嘲的笑意,牽起鳳目下的淚痣,灼得她心口發痛眼角發酸。
適才躍下的一瞬前,光影閃動間,他也是帶著同樣的笑意,望著她。
“怎麼?真願意跟我同生共死?”
“當然一起跳。你先跳,我隨後就來。”
凝煙遽然地睜開了眼,手中長劍奮力釘向土壁,另一隻手操縱身下海水聚集成練,借力急速向來處躍去。